深夜的“迷迭”酒吧，爵士乐流淌着慵懒的尾音，客人己稀稀拉拉。顾宴深机械地擦拭着最后一个水晶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张黑色卡片冰冷的触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
WY。
那两个冰冷的字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个女人……苏晚。他后来才从其他服务生压低声音的议论中得知了她的名字。苏氏集团的实际掌权者，“曜泉”项目的核心人物，一个在商界掀起风暴的名字。一个与他隔着云泥之别、身处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看他的眼神，那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玩味，那句轻飘飘的“人好看”，那句带着施舍意味的“让你不那么辛苦”……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屈辱和愤怒在胸腔里翻腾，但更深处，是一种无力对抗的冰冷寒意。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而那个女人拥有他无法想象的财富和权势。这种认知本身，就是一种沉重的压迫。
口袋里的卡片像一颗定时炸弹。他无数次想把它扔进垃圾桶，甚至踩碎，但指尖触碰到它冰凉的边缘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母亲在病床上苍白憔悴的脸，仪器单调冰冷的滴答声，以及催缴单上那串越来越触目惊心的数字。他的手颓然放下。
疲惫像潮水般淹没了他。凌晨三点，顾宴深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酒吧后门。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他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走向公交站。夜班公交在空旷的街道上摇摇晃晃，车窗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与阴郁。
他没有首接回那个狭小、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味的出租屋，而是去了市中心的圣心医院。母亲的病房在重症监护区外的一个普通单间，这己经是他目前能负担的极限。
轻轻推开门，病床上瘦弱的女人在昏睡，呼吸微弱。昂贵的仪器维持着她的生命，也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顾宴深的一切。他沉默地坐到床边，握住母亲枯瘦的手，那微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酸。白天在教授面前强撑的镇定，在酒吧面对刁难客人时的隐忍，在那个叫苏晚的女人面前被冒犯的愤怒和无力……所有的伪装在此刻崩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恐惧。
他需要钱。现在就要。否则……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银行催缴短信，冰冷的数字如同判决书。顾宴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他缓缓从制服口袋里掏出那张黑色卡片。冰冷的金属在昏暗的床头灯下泛着幽光，WY两个字母如同恶魔的低语。
他盯着它，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骨节咯咯作响。良久，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拿起自己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极其缓慢地，输入了卡片背面的号码。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苏晚的顶层公寓。
这里空旷、冷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却遥远的城市星河。室内只有几件线条冷硬的顶级家具，如同一个现代化的神殿。幽荧并未入睡，她穿着丝质睡袍，站在落地窗前，指尖端着一杯纯净水。
意识海中，零的播报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精准：【宿主，目标顾宴深己输入您的私人号码，通讯请求建立中。是否接入？】
琥珀色的眼眸中毫无意外，只有一片深邃的平静，如同预料中的棋子落入了棋格。“接入。”她的意识指令简洁冰冷。
几秒后，一个极度压抑、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和沙哑的年轻男声，通过加密线路，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是我，顾宴深。”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沉重得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
苏晚没有催促，她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那个漂亮得惊人的青年，此刻是如何攥紧了拳头，如何咬紧了牙关，如何在那双墨黑的眼眸里挣扎着屈辱与绝望。这种无声的煎熬，本身就是一种有趣的观察。
终于，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无法掩饰的脆弱：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苏晚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猎物，终于主动走进了她布下的网。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优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清水，让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电话线两端蔓延，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她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骤然加重的呼吸声。
几秒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听筒，清冽如冰，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顾宴深，”她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语调平稳无波，“明天上午十点，‘晚荧资本’顶层。带着你的……诚意。”
她没有说任何关于“辛苦”或者“帮助”的字眼，只给出了一个命令式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一个模糊却极具压迫感的词——“诚意”。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死寂。幽荧几乎能听到对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她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优秀的猎手等待猎物最后的挣扎。
“……好。” 最终，只有一个干涩到极点的字传来，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一片忙音。
苏晚放下水杯，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前。宽大的桌面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张薄薄的A4纸。她拿起一支昂贵的钢笔，流畅地在纸上写下一个地址——圣心医院，重症监护科，顾雅琴（顾宴深母亲）。
零的声音适时响起：【宿主，顾雅琴女士的详细病历、治疗方案及实时费用清单己整理完毕。是否需要现在发送至您的设备？】
“不必。”苏晚将写着地址的纸轻轻推到桌角，目光落在窗外无垠的夜空。琥珀色的眼底，冰冷空寂的底色下，终于燃起了一丝真实的、带着征服欲的火焰。碾碎尘埃的游戏告一段落，现在，是一个更有趣的、关于驯服的开始。
“准备好一份私人助理的合同，”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条款，按我的标准来。”
【明白！保证让那只炸毛的小狼狗体会到社会的险恶……哦不，是宿主的‘厚爱’！】零的声音充满了看热闹的兴奋。
苏晚没有理会零的调侃。她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小杯顶级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映着她完美却毫无温度的侧脸。她轻轻晃动着酒杯，冰块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胜利的序曲。
明天上午十点。
她很期待，那只漂亮又倔强的小兽，带着一身伤痕和不得不低头的“诚意”，走进她为他准备的华丽牢笼时，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她端起酒杯，对着窗外冰冷的城市星河，无声地致意。
游戏，进入新篇章。而这一次的猎物，似乎比那些坠入深渊的尘埃，要有趣得多。那枚古朴的腕表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在灯光不及的阴影里，仿佛有幽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