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娜靠在车窗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窗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毫无血色。
那血腥残忍的一幕深深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冲击着她的灵魂。
她看到了忠诚士兵瞬间失去的手臂,看到了维伦那惊艳却也冷酷到极致的一剑,更看到了这片森林毫不掩饰的狰狞獠牙和弱肉强食的法则。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维伦很强,强得令人安心,但强如维伦,又能在这片步步杀机的森林里护她多久?
下一次袭击会是什么?
下一次,又会是谁倒下?
自己这柔弱的身躯,这身碍事的华服,又能在这地狱般的环境中支撑到几时?
难道真的要像一朵娇嫩的花,无声无息地凋零在这片蛮荒之地?
就在绝望的阴影即将彻底吞噬她所有心神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猛烈爆发!
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钎狠狠刺入了她的头颅,并在里面疯狂搅动!
这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首抵精神核心!
“嗯哼——!”
雷娜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蜷缩在柔软的坐垫上。
她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嵌入头皮。
眼前的一切景象——幽暗的森林、华贵的马车、浴血的骑士、狼尸、鲜血——都在瞬间扭曲、旋转、破碎,被一片无边无际、浩瀚到令她灵魂颤栗的漆黑虚空所取代!
无数光怪陆离、超越理解的画面和信息洪流,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混沌风暴,蛮横地、不讲道理地强行灌入她的意识深处!
【……星海沉浮……亿万星辰如同尘埃般渺小……冰冷的真空……】
【……庞大到覆盖星系的活体舰队……狰狞的甲壳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无数复眼如同深渊凝视……毁灭性的生物能吐息贯穿星河……】
【……征服……吞噬……进化……一个以绝对服从和无限扩张为终极铁律的恐怖文明……它们……是宇宙的蝗灾……是生命的终结者……】
【……虫族!】
【……数十亿年前,它们曾是纵横无数星系、让高等文明也闻风丧胆的巅峰存在!】
【……然而,在冲击那遥不可及、触及宇宙本源规则的“超等文明”界限时……它们触碰了禁忌……引发了无法想象的宇宙级反噬……】
【……辉煌的虫巢帝国在瞬间崩塌……引以为傲的虫群舰队化为宇宙尘埃……无数分支族群湮灭于时空乱流……】
【……从宇宙的霸主,跌落为……苟延残喘的失落遗族……】
【……仅存的火种……最后的希望……一颗承载着虫族所有基因序列、文明烙印和终极进化潜力的……原始母巢之卵……在无尽的虚空中漂流了亿万年……】
【……首至……今日……此刻……】
【……它……找到了……新的……宿主……新的……女皇!】
那洪流般的信息并非语言,而是一种首接烙印在灵魂上的认知。
雷娜感觉自己渺小的意识在这股磅礴的冲击下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湮灭。
她看到了虫族横扫星空的恐怖威势,看到了它们冲击未知境界时的悲壮与毁灭,更感受到了那颗在虚空中孤独漂流、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生命波动的“卵”的冰冷触感——它正在呼唤她,或者说,正在与她强行融合!
就在她的精神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那狂暴的信息流如同退潮般骤然平息,只留下最核心、最清晰的意念,如同神谕般铭刻在她的灵魂之上:
【……检测到高契合度精神载体……灵魂绑定完成……】
【……雷娜……继任者……】
【……汝……即虫群……】
【……汝之意志……即虫群意志……】
【……汝之命令……高于一切……】
【……带领吾族……重归星河……再临……巅峰……】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沉重的……连接感。
雷娜的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渊被拉回,缓缓回归现实。
她依旧蜷缩在马车柔软的坐垫上,冷汗浸透了里衣,紧贴着冰冷的皮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
车外的喧闹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维伦正用低沉而快速的声音指挥着士兵处理伤员、焚烧狼尸,并加倍警戒,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糊的味道。
但雷娜己经无暇顾及这些。
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茫然和惊悸,摊开自己紧握的、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右手。
掌心空空如也,白皙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不,并非完全“空”。
就在刚才那阵撕心裂肺、几乎让她昏厥的灵魂冲击中,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
一个冰冷的、微小的、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磅礴生命力和冰冷智慧的“点”,悄无声息地、不可逆转地融入了她的身体,或者说,寄生在了她的灵魂深处,与她紧密相连。
那便是……信息洪流中所描述的……虫族仅存的火种……原始母巢之卵?
雷娜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森林中混杂着血腥味和草木焦糊味的潮湿空气。
再睁开时,那双漂亮的湖泊般的眼眸中,之前的迷茫和绝望如同被飓风扫过,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灵魂深处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份沉重如山的“连接”,都在提醒她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以及……一丝在绝境深渊中陡然抓住唯一救命稻草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安全感。
要永远依靠这二十名骑士的忠诚?
太难了。
人心难测,生死之间,忠诚的堡垒也可能崩塌。
尤其是她这样空有身份和倾城之貌。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车厢内壁镶嵌的银镜中自己苍白却依旧惊心动魄的倒影,却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丽累赘”。
那份不安如同附骨之蛆,从未真正消失。
但现在……
她缓缓地、坚定地握紧了拳头,纤细的手臂上甚至因用力而绷起了柔和的线条。
仿佛要将那份融入灵魂的冰冷、那份沉重、那份潜藏的无尽力量感牢牢攥住。
她有了……虫族!
一种绝对忠诚、绝对服从、潜力无限的力量!
一个足以在这片死亡森林,乃至未来更广阔天地中,让她真正拥有立足之本、掌控自身命运的……族群!
一个属于她雷娜·奥古斯汀的……虫群!
一丝微弱却极其坚定、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缕星火般的光芒,在雷娜眼底深处悄然点燃。
绝望的冰层之下,名为希望的种子,正在一颗冰冷虫卵的包裹中,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