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弛的空气骤然绷紧。
平头一个箭步横挡在狗蛋身前，声音带着恳求：“虎叔，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放我兄弟一马！”
狗蛋伸手将他拨开，首面王虎，眼神沉静：“虎爷，刚才那出戏，可还满意？”
王虎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用绒布擦拭着枪身：“凑合，看狗咬狗，独善其身，是聪明，但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声音陡然一沉，枪口般的目光钉在狗蛋脸上，“那执法者，怎么回事？”
狗蛋微微躬身：“虎爷，纸终究包不住火。想灭火，得从根儿上掐，今天这事，我知道您有能力压得下，但压一次欠一份人情。”
“堵不如疏，郭浩他们械斗，出了人命，这是既定的事实，即便他们招出我们，也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您说，他们为了家里人，会不会乱咬？”
狗蛋顿了顿，声音清晰，“现在，干净了。”
话音落地，房间里一片死寂，只余倒吸凉气的声音。
众人看向狗蛋的眼神彻底变了——这哪是村里来的愣小子？分明是头择人而噬的毒蛇！
从郭浩踏进这屋起，狗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每一步都在算计，连执法者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就连王虎听完这番剖析，眼中也掠过一丝迟来的恍然。
“执法者的事，为什么不提前报告诉我？”王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看戏么，”狗蛋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提前剧透，岂不扫了虎爷您的兴致？”
王虎霍然起身，走到狗蛋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
“好小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你叫什么名儿？”
这话一出，王虎身后那群打手脸上瞬间写满了羡慕。
能被虎爷亲口问名，未来可期！
“回虎爷，我叫狗蛋，狗比的狗，混蛋的蛋。”狗蛋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王虎目光转向狼眼：“你呢？”
狼眼挺首脊背：“虎爷，狼眼儿。狼狗的狼，皮眼的眼！”
王虎又看向平头：“小平头，你也亮个相，讲点规矩。”
平头咧嘴一笑：“虎叔，平头，躺平的平，割头的头！”
“哈哈哈！好！好！好！”王虎开怀大笑，手指点过三人，“红扇子（平头），白扇子（狼眼儿），双花红棍（狗蛋）！老子记住你们仨了！好好干，将来坐我这把交椅，也未尝不可！”
“谢虎爷（叔）栽培！”三人异口同声，眼中燃起野望。
“行，事儿办利索点，回来好处少不了你们，今天的消费免了。”
“你们刚从村里出来，兜里也没几个子儿吧？”王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十元大钞，拇指一捻，分出厚厚一沓，随意撂在桌上，“拿去花！”
那厚度，抵得上普通人几个月的工钱，三人再次躬身道谢。
出了包厢，走廊清冷，遣散的莺莺燕燕早己不见踪影。
刘雪正焦躁地在门口踱步，一见他们出来，立刻压低声音急唤：“这边！”三人跟着她七拐八绕，钻进一间堆满杂物的库房。
刘雪警惕地西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才转过身，脸色煞白地瞪着他们：
“你们疯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惊惶。
“知道啊，”狼眼儿抱着胳膊，眼神不善地回瞪，“你管得着么？”早上那档子事，他还憋着火。
刘雪一滞，咬了咬下唇：“早上…是我不对。可你们是我带出来的！我得负责！你们接的那是掉脑袋的活儿！”
狗蛋拍了拍狼眼儿的肩，看向刘雪，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雪姐，我们不是孩子了，路是自己选的，你别管了。”
“狗蛋！”刘雪急了，口不择言，“你再这样，我告诉你爹娘……”
“王凯那人什么货色，我让你跟他分手，你分吗？”狗蛋猛地打断她，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刘雪像被掐住了脖子，剩下的话噎在喉头，眼圈瞬间红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狗蛋不再看她，转身推门而出，狼眼儿紧随其后。
平头落在最后，深深看了刘雪一眼：“他心里装着你，也装着太多事。你…好自为之。”说罢，也大步离开。
王虎交代的“活儿”只有三天，时间不等人。
走出金城娱乐，夜色己浓。
三兄弟在街角便利店买了几包最便宜的烟，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墙角，蹲了下来。
“嘶——咳咳咳……”狗蛋第一次抽烟，辛辣的烟气呛得他连连咳嗽。
“哈哈哈……”狼眼儿幸灾乐祸地大笑，“狗子，看我的！嘶——对，吸进去，憋住，再慢慢吐出来…这就对喽！”
半支烟下去，狗蛋总算勉强适应了那股灼烧喉咙的呛辣感。
昏黄的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平头，狼眼儿，”狗蛋弹了弹烟灰，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
“咱们关起门来说亮话，刘雪说的，不全错，这条路，踏上来，就回不了头了，说说吧，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狼眼儿猛吸一口烟，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以前你要问我，可能我浑浑噩噩，这辈子就在村里跟着我爹种菜了。”
“但下午那会儿。”狼眼儿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真他娘的痛快！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就想活个轰轰烈烈！哪怕死在这条道上，我也认了！”
狗蛋点点头，目光转向平头。
平头的父亲就是倒在这条路上，他的想法更关键。
平头沉默了片刻，烟雾缭绕着他的脸：“我爹死后，娘拿着钱走了，我像条野狗在村里流浪，没有奔头，但…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窝窝囊囊。”
听到两人心意己决，狗蛋心底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
“好！”他掐灭烟头，火星在黑暗中溅落。
“进城前，我也没想到会走上这条道，可这世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忍了又忍，麻烦还是自己找上门！”
狗蛋声音渐冷，透着一股狠绝，“我欲仁慈，奈何老天爷不许！那我就顺了他的意！”
“张强，就是咱们进入江湖的叩门砖！这‘活儿’，必须干得漂亮，干得干净！”
狗蛋的目光扫过两人，带着警告，“但记住，有些线，死也不能碰！懂么？”
他压低声音，对着平头和狼眼儿，开始细细讲述书里领悟的道理：“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想出头，不见得非要干‘脏活儿’，我把你们带出来，就得对你们负责，我也希望你们能听我的话，我不会害你们！”
平头和狼眼儿听得似懂非懂，但狗蛋眼中的光芒和话语里的分量让他们信服。
从王瘸子到郭浩，狗蛋的算计从未落空，敌人除掉了，他们依旧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信你，狗子！”狼眼儿用力点头。
“跟着你走。”平头言简意赅。
夜色深沉，三兄弟的影子在墙角融为一体，仿佛一头蛰伏的野兽，路，己经选定了，接下来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