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并未动怒，重新坐下，凝视着她倔强而脆弱的侧脸，缓缓道。
“因为本王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一时之愤，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可知，若你今夜真得手了，会是何等局面？”
黛玉抿紧苍白的唇，不语。
“王夫人身死，王子腾与宫中元春必倾尽全力追查。你手持剧毒匕首，闯入荣禧堂行凶，人赃并获！
即便你有‘青蚨引路’副本在手，也无法洗脱‘为婢弑亲’的滔天罪名！王子腾会以此为柄，联合忠顺亲王，反咬本王包庇纵凶，构陷勋贵！
届时，不仅你性命难保，本王亦会陷入泥潭，林家冤案将永无昭雪之日！紫鹃的仇，你父亲的仇都将石沉大海！” 水溶字字如锤，砸在黛玉心头。
黛玉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残酷现实击中的冰冷与无力。
她当然知道后果，只是当时…恨意滔天，理智尽丧。
“更何况，” 水溶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紫鹃用她的命，换你的生路，不是为了看你为她赴死，而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为她，也为自己，讨回真正的公道！
用仇人的血祭奠她，没错！但绝不是用这种同归于尽的蠢办法！你的命，比王夫人、王子腾之流贵重千倍万倍！
岂能如此轻掷？！”
最后一句，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珍视，让黛玉心头猛地一震！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水溶。
炉火映照下，他的眼眸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但那份沉甸甸的关切与痛惜，却清晰可见。
“可是…王爷…” 黛玉的声音哽咽了，一首强撑的坚硬外壳终于出现裂痕，巨大的悲伤与无助如同潮水般涌上。
“我…我忍不了…我一闭眼…就看到紫鹃…看到她浑身是血…看到王夫人那张虚伪的脸…
我恨！我恨不能生食其肉！我…我除了这腔恨意…还能做什么？！”
泪水终于再次决堤，沿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看着眼前哭得如同雨中凋零玉兰般的少女，水溶坚硬的心仿佛被狠狠揉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终是伸出手，没有触碰她，只是将矮几上那碗温热的安神药轻轻推到她面前。
“喝药。”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活下去，清醒地活下去。把‘青蚨引路’副本交给我，剩下的，交给本王。”
黛玉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
水溶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如同立下最重的誓言：
“本王向你保证，王夫人欠下的血债，王子腾欠下的国蠹之罪，本王必让他们…连、本、带、利、血、债、血、偿！
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将他们钉死在耻辱柱上！
用他们的覆灭，祭奠所有亡魂！而你…” 他深深地看着她。
“只需好好活着，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这是你该得的公道，也是…紫鹃在天之灵，最想看到的。”
暖阁内，炉火噼啪，安神药的气息氤氲。
水溶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暂时镇住了黛玉心中翻腾的血海恨浪。
她看着眼前这个位高权重、却为她殚精竭虑的男子，看着他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承诺与…
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冰封的心湖，第一次，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微澜。
她缓缓伸出手，捧住了那碗温热的药。
指尖传来的温度，似乎驱散了一丝彻骨的寒意。
她低下头，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汤，泪水无声滴落其中，漾开小小的涟漪。
活下去…看着他们覆灭…
紫鹃，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