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枯坐密室,烛火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狰狞的鬼魅。巢湖惨败的余悸与铁甲舰碾碎金国细作的画面在脑中反复交织,兀术最后通牒般的密信像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赵构…麒麟血…铁甲舰…”他神经质地啃咬着指甲,眼中血丝密布,恐惧最终被一股歇斯底里的狠戾取代,“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妖法难破…那就釜底抽薪!”
他猛地拉开暗格,取出一枚非金非木、刻着狰狞滴血鬼首的令牌,狠狠拍在桌上!
“来人!”
一个如同从阴影中渗出的黑衣人无声跪倒。
“持此‘血浮屠令’,唤醒临安‘癸’字部!”秦桧的声音嘶哑而怨毒,“目标:皇家技术局!特别是那个叫阿沅的女子和她身上所有关于‘河图’、‘机关’之物!还有…赵鼎!若有机会,一并除去!记住,要像‘血浮屠’一贯的手法——以毒攻毒,不留痕迹!”(阴狠毒计!)
“癸字部遵令!”黑衣人接过令牌,身形一晃,消失无踪。
秦桧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狞笑:“赵构,你的‘麒麟’,老夫先断其爪牙!看你还如何兴风作浪!”
与此同时,皇家技术局深处,气氛却陷入另一种焦灼。
巨大的试验台上,摊开着那卷“河图”真本,背面流转的星图己被公输先生用特制药水拓印在数张坚韧的皮纸上。赵小构、公输先生、欧冶先生、赵鼎围在台边,眉头紧锁。
“归墟…星槎…”赵小构指着星图轨迹最终交汇处那片被标注为漩涡状的区域,“这‘归墟’到底在哪?东海?南海?还是…特么的百慕大三角?”(甲方暴躁!)
“官家,星象所指,方位确在东南海域无疑。”公输先生捋着胡须,面色凝重,“然海域茫茫,若无精确海图指引,无异于大海捞针。且此星图玄奥,需特定时节、星位相合,方能显现最终航路…墨麟所言‘归墟之引’,或许便是开启这最终航路的钥匙。”
“钥匙?那玩意长啥样?在哪?”赵小构追问。
众人沉默。星图上除了星辰轨迹和那个漩涡标记,再无他物。
“当务之急,是‘麒麟铁马’!”欧冶先生将话题拉回现实,指着另一张图纸,上面画着简陋的蒸汽机车,轮轴连接处被重点圈出,“轮轴承重与传动磨损太大!现有润滑油脂(动物脂肪、植物油脂混合),高温下极易碳化失效!跑不了几十里,轮轴便会过热咬死甚至断裂!必须找到一种耐高温、高弹性、密封性极佳的新材料…否则‘铁马’难行千里,‘铁船’明轮亦难持久!”(技术瓶颈!)
“新材料?”赵小构抓头,“橡胶!对!橡胶树!割胶!硫化!”他脑子里瞬间蹦出这几个词,但随即卡壳。橡胶树原产南美,这会儿还在印第安人手里呢!硫化工艺?那得是十九世纪的事了!具体怎么搞?他这半吊子理工男完全抓瞎!
“橡胶?硫化?”欧冶先生一脸茫然,“官家所言…是何神物?产自何方?”
赵小构语塞,憋了半天:“呃…一种…产自极南炎热之地大树的白色汁液,凝固后富有弹性…耐…耐磨!”他只能描述个大概。
“白色汁液…富有弹性…”公输先生沉吟片刻,“老朽倒是在岭南游历时,听闻过一种叫‘三叶树’(实际上可能是类似三叶橡胶树的杜仲或印度榕,但此时认知模糊)的奇树,其汁液粘稠,干后柔韧,土人用以粘合器物或制防水布…不知是否官家所言‘橡胶’?”
“岭南?!”赵小构眼睛一亮,“快!命岭南经略使速速搜寻此树!采集汁液样本火速送来!有多少要多少!价格好说!”(甲方撒币模式!)
“还有一事,”赵鼎忧心忡忡地补充,“‘麒麟铳’持续射击后,铳管过热变形,精度下降,更有炸膛之险!需寻更耐高温、更坚韧的金属!现有精铁,己近极限。”
“耐高温金属…”赵小构一个头两个大,“钨钢?铬钼合金?卧槽这上哪搞去…”他烦躁地挥手,“先记下!列为最高优先级科研项目!悬赏!重金悬赏天下能提供耐高温材料或线索者!”
技术困局,如同无形的枷锁,暂时锁住了“麒麟”腾飞的翅膀。
技术局另一处僻静院落,阿沅己从昏迷中苏醒。伤口愈合得极快,新生的肌肤只留下淡淡的粉色痕迹。她倚在窗前,手中紧紧攥着那只曾救过她和赵鼎性命的木鸢,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眉心——那里曾浮现过神秘的金色印记。
赵鼎推门而入,端着一碗汤药:“阿沅姑娘,感觉如何?”
阿沅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着赵鼎:“赵大人…谢谢你,还有…官家。”她己知晓帝王心头血救命之事,内心震撼难以言表。
“分内之事。”赵鼎将药放下,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日地牢中,你提及令尊公输冶前辈,还有‘天工秘境’、‘璇玑针’…不知姑娘能否告知更多?此物…”他指了指木鸢,“还有你击落毒镖的手法,绝非寻常。”
阿沅沉默良久,指尖轻轻抚过木鸢冰冷的骨架,仿佛下定了决心。她走到床边,从贴身行囊的最深处,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细密如星辰般凸起纹路的金属方匣。方匣浑然一体,不见任何缝隙锁孔。
“此乃家父临终所托,‘璇玑匣’。”阿沅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哀伤,“家父言,匣中藏有公输家真正的核心传承,以及…关于‘天工秘境’的部分真相。然此匣需以公输血脉为引,辅以特定机关术与星辰之力方能开启…我…至今未能参透。”
她将璇玑匣放在桌上,又拿起那枚救了她性命的“璇玑针”,针尖对准璇玑匣表面某处极其细微的凹陷。
“那日地牢,墨麟先生以针破蛊,针尖曾沾染一丝‘麒麟血’…”阿沅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隐约感觉,此血…或为引子!”说罢,她小心翼翼地将璇玑针的针尖,轻轻点入璇玑匣的凹陷处!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震颤灵魂的蜂鸣从璇玑匣内部传出!漆黑匣体表面,那些星辰般的凸起点骤然亮起!并非火光,而是清冷如月华般的蒙蒙微光!光芒流转,隐约构成一个缩小而复杂的立体星图投影!星图的中心,赫然指向东南海域那个巨大的漩涡标记——归墟!
更奇异的是,阿沅眉心处,那消失的金色印记竟再次浮现,与璇玑匣上的星图投影交相辉映!她浑身一颤,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悠远,仿佛被吸入另一个时空!
“阿沅姑娘!”赵鼎大惊!
阿沅却恍若未闻,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破碎而古老的词汇:
“…星槎…龙骨…非金非木…曜石为心…”
“…归墟之眼…潮汐为钥…星辉引航…”
“…墨守…非攻…天工…现世…劫…”
她仿佛在梦呓,又仿佛在复述着来自远古的箴言。随着她的呢喃,璇玑匣上的星图投影也在缓缓变化、组合,一些更加精细的、类似结构剖面的图案在星图间隙一闪而逝!
赵鼎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变幻的投影,试图记下每一个细节!这绝对是惊天动地的秘密!
突然,阿沅身体剧烈一晃,眉心金光骤然熄灭,璇玑匣上的光芒也瞬间收敛,恢复成那个不起眼的漆黑方匣。她如同脱力般软倒,被赵鼎一把扶住,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
“我…我看到了…”阿沅喘息着,眼中残留着巨大的震撼与迷茫,“一座…漂浮在星海中的巨城…还有…毁天灭地的光…”
岭南,潮热多雨的丛林深处。
一支由皇城司精锐、工部匠师和本地向导组成的队伍,正艰难跋涉。领队的皇城司千户手中,紧紧攥着临安发来的加急密令和“三叶树”的粗糙图样。
“大人!前面!快看!”向导兴奋地指向一片山谷。
只见谷中生长着数十株高大乔木,树皮灰白,掌状复叶,正是图样所绘的“三叶树”!
“快!取汁液!”千户大喜。
匠师们上前,熟练地在树干上割开V型口子,乳白色的粘稠汁液缓缓渗出,滴入下方的陶罐中。众人小心翼翼收集着。
“此物…真能造出官家所说的‘橡胶’?”一名年轻匠师看着罐中粘糊糊的液体,满脸怀疑。
“官家说能,那就能!”千户斩钉截铁,“速速密封装好!此地湿热,多生瘴疠,不可久留!我们…”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咻咻咻——!”
密集的淬毒吹箭如同暴雨般从西周密林中射出!数名外围警戒的士兵和向导惨叫着倒地,瞬间脸色乌黑,气绝身亡!
“敌袭!结阵!”千户目眦欲裂,拔刀怒吼!
密林中冲出数十名皮肤黝黑、纹身狰狞、手持弯刀毒弩的彪悍蛮兵!他们口中发出怪异的呼哨,悍不畏死地扑来!更令人心惊的是,队伍中赫然夹杂着几个身着伪齐军服、眼神阴鸷的汉人!
“是伪齐的狗!还有生黎峒的叛蛮!”向导惊恐大喊,“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激战瞬间爆发!皇城司精锐虽勇,但在丛林中被伏击,面对熟悉地形、悍不畏死且用毒的蛮兵和伪齐好手,顿时陷入苦战!惨叫声、兵刃撞击声、毒弩破空声响成一片!
“保护胶液!”千户身中数箭,兀自浴血搏杀,将一个试图抢夺陶罐的伪齐好手劈翻!
然而,敌人数量太多,且早有预谋!一名伪齐头目模样的汉子,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趁机抢到几罐刚刚收集的树液,毫不犹豫地将其狠狠砸在地上!乳白的汁液混入泥泞!
“不——!”千户发出绝望的怒吼!
“撤!快撤!”副手拼死拖着重伤的千户,在残兵掩护下杀出重围,狼狈逃离山谷。身后,是同伴的尸体和满地狼藉、被毁坏的珍贵“橡胶”原液。
数日后,岭南经略使的八百里加急密报和几罐侥幸抢回、己有些变质的树液样本送入临安。密报字字泣血:遭遇伪齐与生黎叛蛮精心伏击,树液采集队损失惨重,所获“橡胶”汁液十不存一!且伪齐似有意散布消息,鼓动生黎各部袭扰,阻止朝廷再采此树!
“伪齐!刘豫!金狗的走狗!”赵小构看着密报和那几罐散发着怪异气味的粘稠液体,气得浑身发抖!技术困局未解,原材料获取之路又被生生掐断!这感觉,就像甲方方案都做好了,乙方却告诉你核心配件被竞争对手垄断了!
临安西郊,皇家技术局机车试验场。
尽管困难重重,“麒麟铁马”的优化并未停止。一台经过加固轮轴、改进了锅炉密封、安装了简易减震装置的新一代试验车——“铁马二号”,正静静趴在崭新的短程铁轨上。今天,是它首次满载(模拟货物重量)长距离(二十里)耐力测试的日子。
赵小构强打精神,亲自到场。赵鼎、公输先生、欧冶先生等核心人员悉数在场,周围是重重护卫的禁军。
“压力正常!”
“注水完毕!”
“点火!”
随着命令,炉膛内火焰熊熊燃烧。粗大的烟囱开始喷出滚滚浓烟。
“呜——!”汽笛长鸣!
“哐当!哐当!哐当!”
“铁马二号”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轮轴在涂抹了最新调配(以岭南树液为主,混合鱼油、蜂蜡等)的“高温润滑脂”下,开始缓缓转动,牵引着沉重的负载车厢,沿着铁轨向前驶去!速度虽慢,但运行平稳!
“动了!动了!”工匠们欢呼雀跃!
赵小构紧握的拳头也稍稍松开,紧盯着那喷吐蒸汽的钢铁巨兽。
列车驶出约五里,进入一段两侧有矮丘的弯道。
突然!
矮丘之上,毫无征兆地腾起数股浓密的、带着甜腻异香的黄色烟雾!烟雾被风一吹,迅速扩散,如同黄色的瘴幕,瞬间将整段弯道铁轨和行驶中的“铁马二号”笼罩在内!
“毒烟!保护官家!”禁军统领厉声嘶吼!盾牌手瞬间组墙!
赵鼎和公输先生等人也被护卫死死按倒在地,用湿布捂住口鼻!
黄色烟雾接触到正在运行的“铁马二号”高温锅炉外壳和轮轴,竟发出“滋滋”的怪异声响!更可怕的是,烟雾似乎对轮轴上涂抹的“润滑脂”有奇效!那粘稠的油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溶解、变质、失去粘性!
“嗤——嘎吱——!”
失去润滑的轮轴在重压和高温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尖啸!紧接着是恐怖的金属断裂声!
“砰!!!”
一根承重轮轴在巨大的应力下,硬生生断裂!沉重的机车瞬间失去平衡,如同脱缰的钢铁巨兽,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侧翻出铁轨!车厢扭曲解体,锅炉在撞击中发出濒死的嘶鸣,滚烫的蒸汽和开水猛烈喷发!现场一片狼藉,如同炼狱!
混乱中,几道融入烟雾、如同鬼魅般的血色身影(血浮屠癸字部刺客)一闪而逝,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甜腻毒烟!
“噗!”赵小构看着翻倒冒烟、彻底报废的“铁马二号”,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一黑,竟气得喷出一口鲜血!
“官家!”众人惊恐围上。
赵小构推开搀扶,抹去嘴角血迹,死死盯着那翻倒的钢铁残骸和尚未散尽的毒烟,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暴怒火焰,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迸出:
“秦!桧!老!狗!朕要扒了你的皮!!”
技术局秘档室。油灯如豆。
赵鼎摊开一张巨大的海图,上面用朱笔圈出了数个可疑区域。旁边,是阿沅凭借昏迷中看到的模糊记忆、结合璇玑匣投影和公输先生理解所绘制的草图:
一座难以言喻、充满几何美感的巨大银色结构体,悬浮于幽暗背景中,其核心处,一枚棱形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晶体(曜石?)清晰可见。旁边还有潦草标注:“归墟之眼…潮汐锁…星槎残骸?”
赵鼎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海图东南角,一片被渔民称为“鬼哭涡”、海图上标注着巨大漩涡符号的危险海域。
“归墟…”
窗外,惊涛拍岸。钱塘江口,那艘伤痕累累却依旧狰狞的“麒麟铁甲舰”,正升起风帆,锅炉再次点燃,烟囱喷出浓烟,发出低沉的咆哮,仿佛在应和着主人的怒火与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