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外，夏一鸣看着监控屏幕上周文彬紧握的拳头。男人仍穿着那件皱巴巴的白衬衫，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眼底的红血丝在冷光灯下格外刺眼——那副失魂落魄的父亲模样，此刻在夏一鸣眼中却像一层薄脆的糖衣。
“周文彬凌晨西点五十分在主卧使用干扰器，这是信号频谱分析图。”技术队员将电脑屏幕转向宋拯，波形图上那段突然凸起的尖峰清晰可见，“干扰器启动时间持续1分17秒，正好对应李芸看到监护器黑屏的时段。”
夏一鸣拿起桌上的插销模型，镍钛合金丝在灯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冷光：“记忆金属的触发温度是26℃，周文彬将主卧空调从24℃调到19℃，隔墙温度下降，合金丝收缩拉动插销。我们在墙体里找到了隐藏的电阻丝，绝缘层上有周文彬的指纹。”
最致命的证据来自莉莉卧室的门框——在紫外线灯照射下，插销孔内侧边缘浮现出一圈极淡的金属刮痕，正是记忆金属丝反复拉动留下的痕迹。而周文彬书房的工具箱里，赫然躺着一把型号匹配的微型电钻，钻头还沾着与墙体相同的石膏粉末。
“他在莉莉睡前喝的水里加了褪黑素。”法医递来毒理学报告，“水杯内侧检测到微量褪黑素成分，足以让孩子睡得更沉，但常规化验难以发现。七氟烷的使用则确保了抱走时没有挣扎。”
宋拯猛地推开审讯室的门，将一叠证据甩在周文彬面前：“隔音实验、干扰器信号、记忆金属机关、褪黑素……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周文彬猛地抬头，眼神从震惊转为慌乱，随即又强装镇定：“宋警官，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莉莉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
“你的女儿？”夏一鸣跟着走进来，声音冷得像冰，“李芸前夫去世后留下的信托基金，莉莉成年后能拿到三百万，而你欠下的赌债正好也是这个数。凌晨西点十五分到三十七分，你在植物园后门丢弃麻醉剂和干扰器，行车记录仪碎片显示你凌晨五点十分在地下车库搬运蓝色被子——那是莉莉床上的被子！”
每说出一个证据，周文彬的脸色就白一分。他下意识地攥紧椅子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夏一鸣注意到他右手食指内侧有一道新鲜的划伤，正是使用电钻时可能留下的痕迹。
“最精妙的是你的表演。”夏一鸣走到单向玻璃前，看着里面男人的倒影，“你撞开门时故意撞在插销上方，制造破门的假象，其实插销早就被你复位了。李芸在主卧听到的‘撞门声’，不过是你用枕头拍打门板的声音——隔音实验证明，真正的撞门声在主卧听起来会很微弱，你需要伪造一个更响的动静。”
周文彬的心理防线终于出现裂痕，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夏一鸣继续说道：“你利用莉莉对‘科学实验’的兴趣，用‘隐身魔法’诱导她反锁房门、堵塞门缝，让她亲手帮你完成了密室的第一步。那个‘科学怪叔叔’的账号，注册邮箱的找回密码问题是‘女儿的生日’，而答案正是莉莉的出生日期——除了你，还有谁会知道？”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彻底拧开了周文彬的心理锁。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随即又无力地坐下，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渗出泪水。但那泪水不再是悲伤，而是混杂着恐惧与绝望的浑浊液体。
“我……我只是想拿到钱还债……”他的声音嘶哑颤抖，“那些催债的人说要打断我的腿，我怕……莉莉不是我亲生的，她拿着那笔钱有什么用？我养了她八年，那笔钱本该是我的……”
他断断续续地供述着：如何在植物园采集花粉制造干扰线索，如何在电商平台购买零件改装插销，如何用女儿的平板注册匿名账号，如何在凌晨用干扰器屏蔽监护器，如何用浸有七氟烷的手帕迷晕熟睡的孩子……每一个细节都冰冷得令人发指。
“莉莉现在在哪里？”宋拯厉声追问。
周文彬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我把她放在……放在医院旧院区的储藏室了……”他报出一个地址，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夏一鸣立刻掏出手机联系部署在医院的搜查队。当他转身离开审讯室时，听到周文彬在身后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让她暂时消失……等拿到钱就把她送回来……我没想伤害她……”
但夏一鸣没有回头。他知道，当一个父亲精心策划让女儿在密室中“消失”时，所谓的“没想伤害”不过是罪恶灵魂的自我欺骗。走廊里，宋拯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凝重：“老夏，多亏了你……”
夏一鸣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想起莉莉平板上那个未完成的“隐身实验”留言。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刑侦支队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但在那光芒之下，一个八岁孩子在黑暗中的恐惧与信任，或许比任何密室诡计都更值得被揭开。
搜查队的电话很快打来，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宋队！夏先生！我们在旧院区找到了莉莉！她还活着，只是睡着了！”
夏一鸣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密室的谜题己经解开，但人心的谜题，似乎永远没有真正的答案。他转身走向楼梯间，靴底与地面碰撞出清晰的声响，如同在宣告：有些消失不是魔法，而是被精心计算的背叛，而他的职责，就是让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真相，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