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文明记忆博物馆的入口大厅,宛如一颗被强行掰开内壁、袒露其晶体心脏的巨大星辰。能量光束构成的银河星图在数十米高的穹顶之下缓缓旋转,柔和的光晕流转,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类似……陈年古籍纸张被强光反复暴晒后的气息,沉厚、干燥,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腐朽感。高耸的、材质各异的展柜如同沉默的墓碑,阵列在宽大通道两侧,内里封存着形状怪异扭曲的星际遗物、凝固的光影残片、甚至有整个浸泡在能量液中、仍在微微搏动的异星生物器官。
橡木贤者那警告的余音和系统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还烙在顾云天的神经末梢。他紧紧攥着女儿小小的、温热的手。掌心全是冷汗。雨晴脖子上那枚透明吊坠平静温润,仿佛昨夜那险些焚化的光芒只是一场噩梦。但那个名字——“银河文明记忆博物馆”——就是一把悬顶的利剑。
“爸爸!快点!”雨晴可没感受到父亲的紧绷。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好奇和兴奋,被头顶浩瀚流淌的星图完全吸引。小手指着远处一个旋转着的、内部似乎囚禁着燃烧恒星的巨大透明球体。
顾云天的目光却像受惊的雷达,疯狂扫视西周。人流在入口处汇聚,家长带着孩子们涌入这片星海墓园。他看到了——扎眼的银白色长发,精致如同人偶的侧脸。莉莉安·星辉!
她被一位穿着华丽长裙(领口高高竖起,遮盖了整个脖颈)、戴着夸张礼帽墨镜的高挑女性牵着,身旁还跟着一位表情严肃、脊背挺首如标尺的壮硕男性“管家”。他们正快步走向“星核纪元——失落文明回声”展馆的方向。莉莉安宇宙靛蓝的眼眸扫过汹涌人流,在那张精致面孔上依旧是无可挑剔的社交表情,只有顾云天看得清——那对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幽绿色数据流光芒?!
“走,晴晴,我们……去看看别的。”顾云天声音发紧,试图带女儿避开那个通向风暴眼的展馆。他有不祥的预感。
“不嘛!看那个亮亮球!”雨晴用力拽着爸爸的手,完全被那座囚禁着“燃烧恒星”的透明能量球吸引,小身子扭动着就往旁边“星际奇物”展区蹭。
展区角落,一个低矮的展柜吸引了雨晴的目光。与其说是展柜,不如说是一处被强能量力场保护的发掘现场还原。残破的合金结构挤压变形,似乎来自某艘星舰的剧烈爆炸现场。在扭曲的金属夹缝间,一块半人高的晶石残片斜插在地面。那晶石内部浑浊一片,布满蛛网般的深黑裂纹,表面坑洼不平,像是饱经轰炸又坠入深海冲刷了万年。
晶石顶端,暴露出一小截断裂的接口,内嵌结构闪烁着暗淡、不稳定的金属光泽。更诡异的是,晶石表面残留着一个极其清晰的……成年人手掌按压的印痕!指印扭曲变形,指关节的位置压痕极深,带着一种临死前巨大的痛苦和……绝望!
“爸爸……好疼……”雨晴不知为何,声音变得细若蚊蚋,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大眼睛里刚才的兴奋光芒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本能地被那块丑陋、痛苦的石头吸引,松开爸爸的手,一步步走了过去。
“晴晴!”顾云天心里警铃大作!他几步冲上去想要拉住女儿。刚才还温顺的吊坠,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着雨晴的锁骨,内部那些流淌的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旋转!
嗡……
以那块残破晶石为中心,空气开始出现极其细密的涟漪。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能量波动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前的呼吸,缓缓弥漫开!展柜前方由无数柔和光点构成的展品全息介绍标签,光影开始扭曲、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
“检测到异常时空回波聚合……”脑海里的系统警报如同被无形的干扰切割,断断续续,声音充满了电磁噪音!
太晚了!
雨晴小小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完全被那块丑陋的晶石和那个扭曲的手印占据。她的呼吸急促起来,那只带着温度、还有些微微汗湿的手掌,无意识地抬了起来,伸向前方。小小的指尖,眼看着就要越过展柜前方那层代表着“禁止触碰”的半透明、本该坚不可摧的高密度能量力场屏障!
“晴晴!住手!”顾云天肝胆俱裂!
就在雨晴的手指尖端,距离那层无形的能量力场还有不到一厘米的瞬间——
嗤!!
一声如同超级合金被无形巨力生生撕裂的尖啸,骤然在精神层面炸开!
雨晴指尖前方,那道隔绝着危险的高密度能量力场——被洞穿了!如同烧红的热刀切开黄油,硬生生被撕开了一个仅有手指粗细的破孔!一道细微的、散发着幽蓝色微芒的空间裂隙,如同狰狞的眼睛,瞬间在破洞的中心成型!
滋啦!滋啦!
展区所有灯光疯狂闪灭!周围的家长惊叫西起!
雨晴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个强行撕开的孔洞!指尖,带着孩童好奇的温度和生命气息,轻轻触碰到了晶石顶端那截冰冷、生硬、还在微弱闪烁的金属断裂接口!
嗡——!!!!!!!!
时间仿佛凝固了万分之一秒。
下一刻!
一股肉眼可见的、幽蓝色的能量洪流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从那截断裂的接口中疯狂喷涌而出!瞬间裹住了雨晴的小手!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冰冷到灵魂都冻结的绝对零度!
【警告!遭受强烈记忆信息洪流入侵!守护对象精神屏障崩溃!】
【强行同步启动!核心数据库比对……%&*@#……】
【源记忆流匹配:……苏语凌个人实验室……最高权限……星核……载体……匹配度:99.999%!启动强制同步承载模式!】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在此刻充满了某种……冷酷的精确和效率!
恐怖的幽蓝光芒如同贪婪的触手,瞬间钻入雨晴小小的指尖!然后,沿着她的手臂、血管、神经,疯狂地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她的皮肤下幽蓝色的光芒如同蛛网般暴起!整个人像一块被人强行注入过量荧光剂的冰!
雨晴小小的身体猛地向上反弓!姿势竟与昨夜顾云天记忆中那被注入星核的婴儿一模一样!她的眼睛瞪大到极限,瞳孔却瞬间被纯粹的、冰冷暴虐的幽蓝色光芒完全吞噬!变成两颗没有眼白、只有无尽痛苦与混乱的幽蓝火球!嘴唇无声地张开到极限——
无数混乱、尖锐、破碎的画面如同海啸般撞入顾云天的脑海!那是系统强行同步传递过来的、源自那块晶石的记忆烙印!
刺眼的白光!
巨大的环形实验室墙壁!
穿着厚重防护服、带着呼吸面罩的苏语凌!
一个巨大的、悬在半空的维生舱!
维生舱内——
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小小婴儿!双眼紧闭!
苏语凌操作着复杂的仪表!
一根巨大的、末端带着锋锐晶石针管的注射臂,缓缓下沉!针管内,一滴纯粹、深邃、旋转着吞噬一切光线的幽蓝液体!
针尖,精准地对准了维生舱婴儿赤裸的脊背!
——不!!!
那是雨晴!那是二十年前!苏语凌将星核注入婴儿顾雨晴脊椎骨髓的完整画面!
画面中,面罩下苏语凌那双眼睛——没有顾云天梦中感受到的“冷漠”或“专注”。那里面盈满了无法言说的痛楚,如同碎掉的星辰,泪水被面罩隔绝在下面,只有那双痛苦欲绝、充满了最深沉的母与挣扎的眼睛!像是在对命运无声地嘶吼!
雨晴的身体还在向上反弓,幽蓝的光芒在她皮下疯狂奔流。她无法呼吸,无法呐喊,只有无边无际、源于生命最深处的冰冷痛楚和毁灭性的记忆洪流,将她小小的灵魂反复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