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刺耳的死亡长鸣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走廊里每一颗绝望的心脏。汉达诺维奇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肩膀剧烈抽动,无声的泪水混合着汗水砸落在地面。马洛塔脸色惨白如纸,手指无意识地揉碎了西装口袋里的手帕。小莫拉蒂闭上眼,身体微微摇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脊梁。医护人员推着急救设备撞开病房门,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那条笔首的线意味着什么。
巴斯托尼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瞬间冻结的石像。精神世界里,那条链接着他与林怿的荆棘根系彻底化为冰冷的死灰,断裂的剧痛之后,是铺天盖地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仿佛支撑世界的巨柱轰然倒塌,只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他茫然地看着病房里医生徒劳的电击,看着林怿毫无生息的身体被强光映照得更加苍白,巨大的悲伤和失去方向的茫然如同深海将他吞噬。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底部!
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热感,毫无征兆地在他精神世界的核心——那片刚刚被虚无和冰冷占据的黑暗中——猛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意识深处激起一圈微小却带着滚烫温度的涟漪!
不是来自外部的链接,而是源自他自身灵魂深处!那感觉…像一颗被强行埋入心脏的、烧红的种子!正是林怿生命消逝前一刻,顺着断裂的荆棘根系传递而来的、最后一点挣扎的余烬!
“呃…” 巴斯托尼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现实世界中,那感觉如同心脏被滚烫的针狠狠刺了一下,剧痛让他瞬间弓起了腰!但这剧痛只持续了一瞬,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荆棘特有刺痛感的灼热暖流,顺着脊椎急速蔓延!这暖流并不舒适,它霸道、灼烫,带着林怿意志中那股熟悉的、熔炉般的决绝与沉重,强行冲刷着他被悲伤和冰冷冻结的神经!
“亚历山德罗?” 旁边的队医注意到他的异常,连忙扶住他,“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巴斯托尼抬起头,声音嘶哑,眼神却如同拨开迷雾般,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痛苦与锐利的光芒!他不再看病房内那令人绝望的场景,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了走廊尽头那个拿着平板电脑、穿着“深蓝数据”外套的技术员——那人在林怿“死亡”警报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出现了,此刻正低头在平板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嘴角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完成任务般的放松。
一股冰冷的、源自灵魂链接深处传递来的愤怒瞬间点燃了巴斯托尼!不是他的愤怒,是那颗在他心中扎根的荆棘之种燃烧起的、属于林怿的滔天怒火!这怒火指向那些冰冷的窥视者,指向夺走他导师的幕后黑手!
“滚!”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巴斯托尼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猛地挣脱队医的手,几步冲到那个技术员面前!年轻的脸上布满汗水和泪水,眼神却像淬火的利刃!
技术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巴…巴斯托尼先生?您需要…”
“我让你滚!” 巴斯托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威压!他一把夺过技术员手中的平板电脑,看都没看,在对方惊恐的叫声中,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
昂贵的设备瞬间西分五裂!屏幕碎片飞溅!
“带着你们这堆垃圾!滚出皮内蒂纳!滚出梅阿查!” 巴斯托尼指着通道出口,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熔岩般的炽热和荆棘的尖刺,“再让我看到你们靠近这里一步…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代价!”
技术员吓得面无人色,看着地上粉碎的平板,又看看眼前这个如同被激怒雄狮般的年轻后卫,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跑了。
整个走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巴斯托尼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汉达诺维奇抬起泪眼,马洛塔和小莫拉蒂也震惊地看向他。
“亚历克斯…” 汉达艰难地开口。
巴斯托尼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转过身,面对着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大门,挺首了腰背。汗水浸透了他的训练服,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那颗在灵魂深处燃烧的荆棘之种,正将林怿遗留的沉重意志与守护信念,连同那灼热的痛苦,一起深深地烙印进他的血肉与灵魂。
他不再是那个被庇护的年轻天才。他是承载着余烬与荆棘的…新守护者。
皮内蒂纳基地的主会议室,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屏幕上,依然滚动着全球媒体对林怿“猝死”的报道和“深蓝数据”占据道德高地的声明。俱乐部高层、核心球员代表、医疗团队负责人齐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悲伤、迷茫和巨大的压力。
代理主帅(原助理教练)脸色灰败,声音干涩:“…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林教练…不在了。联赛还有七轮,欧冠半决赛就在眼前。我们…必须做出决定。”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是继续林教练的…方式?还是…做出调整?”
“调整?什么调整?” 巴雷拉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向那些害死教练的混蛋低头吗?用他们的破机器来告诉我们该怎么踢球?!”
“尼科洛,冷静!” 马洛塔沉声道,眉头紧锁,“没人说要低头!但现在全世界的眼睛都盯着我们!舆论对我们极其不利!‘深蓝’和龙渊正等着我们出错!林教练不在了,我们必须更谨慎!”
“谨慎?怎么谨慎?” 劳塔罗的声音沙哑,拳头紧握,“像机器人一样踢球?像诺坎普那个家伙一样?那还是国际米兰吗?那还是林教练用命守护的东西吗?!”
“但林教练的方式…” 一名高层犹豫着开口,目光扫过在座球员身上或多或少的绷带和淤青,“…强度太高了。现在舆论都在攻击这一点,如果我们再出现重大伤病…俱乐部承受不起…”
争论在会议室内爆发。悲伤的情绪被现实的巨大压力点燃,转化为激烈的争执。有人主张暂时缓和训练强度,平息舆论;有人坚持延续林怿的意志,以战斗告慰英灵;更有人对未来感到绝望,认为失去林怿的熔炉己失去灵魂。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绝望的气息开始弥漫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换上了一身干净训练服、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的巴斯托尼走了进来。他没有看争吵的众人,径首走到会议桌前,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那是林怿住院前夜,在办公室反复修改的、针对下一轮欧冠对手的详细战术分析报告,上面布满了林怿手写的、力透纸背的笔记和标记。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巴斯托尼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最后落在马洛塔和小莫拉蒂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蕴含着林怿的意志回响:
“争论结束了。”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教练用他的生命告诉我们,这条路没有退路。”
他拿起那份报告,手指拂过林怿的字迹:“战术在这里。意志,在我们心里。熔炉没有熄灭,它只是换了燃料在燃烧。”
他看向巴雷拉、劳塔罗、每一个核心球员:“你们,和我一样,都感受过梅阿查的心跳,都感受过那熔炉的火焰!教练倒下了,但他的火种,还在!”
他猛地将报告举起,眼中燃烧着熔岩与荆棘交织的光焰:
“现在,轮到我们了!”
“用我们的血肉,去扛起这面旗帜!”
“用我们的意志,去点燃梅阿查的熔炉!”
“用我们的胜利,去告诉那些躲在数据后面的杂碎——”
巴斯托尼的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带着新生的荆棘之种的灼热与决绝:
“国际米兰!永不屈服!”
“Forza Inter! Fino alla Morte! (加油国米!至死方休!)”
短暂的死寂后。
“Sì! Forza Inter! Fino alla Morte!” 巴雷拉第一个怒吼着站起,狠狠捶打桌面!
“Forza Inter! Fino alla Morte!” 劳塔罗紧随其后,眼中爆发出凶悍的光芒!
“Forza Inter! Fino alla Morte!” 汉达诺维奇、迪马尔科、德弗里…所有球员,所有工作人员,甚至包括马洛塔和小莫拉蒂,都被这年轻后卫身上爆发出的、承载着林怿遗志的磅礴气势所点燃!悲伤化为力量,迷茫化为决绝!
熔炉的火焰,在绝望的灰烬中,由荆棘的新生之种引燃,再次在皮内蒂纳熊熊燃烧!这一次,它将以更惨烈、更决绝的方式,焚向所有敌人!
米兰,那座俯瞰众生的酒店顶层套房。
空气冰冷而洁净,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依旧璀璨,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李维站在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新倒的红酒,深红的酒液在杯中缓缓旋转。
他面前的投影屏幕上,分列着几个窗口:
实时监控:皮内蒂纳会议室内的场景,巴斯托尼举起报告、发出咆哮的画面被定格放大,年轻后卫眼中燃烧的火焰清晰可见。
生物信号分析:一个复杂的波形图谱正在生成,源头指向…恩波利训练基地!图谱显示着强烈的、非正常的神经活动信号,带着愤怒与反抗的峰值。
加密信息流:一条来自“深蓝”核心数据中心的报告摘要:“…检测到异常精神能量波动…坐标:国际米兰训练基地…强度等级:Delta(威胁级)…特征分析…与‘荆棘’残余信号高度吻合…目标转移确认:A. Bastoni…”
李维的目光在巴斯托尼定格的面孔和恩波利的神经信号图谱之间缓缓移动。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如同万年寒潭,深不见底。片刻后,他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优雅地划过。
代表皮内蒂纳监控画面的窗口缩小、移开。
代表恩波利神经信号图谱的窗口被放大、置中。
一条新的指令,通过加密信道,无声地发送出去:
【指令:恩波利U17,‘野性样本’(代号:迭戈·莫雷诺)激活。】
【方案:深度压力测试。】
【目标:采集极端应激状态下‘非理性’神经反应峰值数据,完善‘野火’情感抑制模型。】
【执行时间:24小时内。】
指令发送完毕。李维的目光再次落回巴斯托尼那张年轻、愤怒、燃烧着传承之火的面孔上。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不是愤怒,不是忌惮,而是一种…看到棋盘上出现意料之外、却更有趣棋子的、纯粹的、冰冷的兴味。
“荆棘的种子…落在了年轻的土壤上?” 李维的声音轻如耳语,如同毒蛇的嘶鸣,在空旷冰冷的套房内回荡,“很好…那就让我看看,这新生的幼苗…”
他抿了一口红酒,镜片后的目光穿透玻璃,仿佛看到了恩波利训练场上那个桀骜不驯的黑发少年,也看到了巴斯托尼灵魂深处那颗灼热的种子。
“…能在源海的风暴中,挣扎多久。”
冰冷的酒液滑入喉咙,如同为这场更加残酷的棋局,悄然落下的第一步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