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烙印

“营养剂。”

“你需要休息。”

那声音低沉平静,如同死神的宣判,在惨白冰冷的医疗室里回荡。针尖凝聚的液珠,在日光灯下折射出一点冰冷的、致命的寒芒,正对着她颈侧那根在苍白皮肤下狂跳的、脆弱的颈静脉。

沈微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扩散!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她看着那根闪烁着寒光的针,看着陆沉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眸,一股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她猛地想挣扎,想嘶吼,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这致命的注射!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牢牢捆缚在冰冷的金属板上,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之前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消毒液灼烧神经的酷刑,早己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只有那根在颈侧疯狂跳动的血管,是她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不……” 破碎的音节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如同濒死的呜咽。眼神涣散,充满了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惧和哀求。

陆沉对她的哀求视若无睹。他的动作稳定得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戴着乳胶手套的手,精准地按住了沈微的下颌骨侧面,冰冷的橡胶触感让她猛地一颤!那力道并不粗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绝对掌控,轻易地固定住她试图偏头躲避的动作。

针尖,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抵住了她颈侧跳动的皮肤。

冰冷的刺痛感传来!

沈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锐利的针尖刺破皮肤表层!能感觉到针头正一点点、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她脆弱的血管深处推进!

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血管的刹那——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无形的巨锤,毫无征兆地、狠狠砸中了沈微的意识!

视野瞬间天旋地转!惨白的灯光扭曲成模糊的光团!耳畔陆沉平稳的呼吸声、日光灯管的嗡鸣声,仿佛被无限拉远、扭曲,变成一片混沌模糊的背景噪音!

是药效!

那安瓿瓶里的透明药液,根本不是什么营养剂!它在进入血液之前,仅仅是通过皮肤接触和皮下渗透,就己经开始发挥它强大的、剥夺意识的作用!

沈微最后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巨大的眩晕风暴中疯狂摇曳。她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无底的、粘稠的黑色深渊。冰冷,死寂,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只有陆沉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睛,在深渊上方冷冷地俯视着她。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

意识像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缓慢地、艰难地上浮。

没有剧痛。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重的、如同被浸在粘稠糖浆里的麻木感,包裹着沈微的整个身体和灵魂。她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轻盈,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拖拽着,无法挣脱。

感官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听觉是模糊的、遥远的嗡嗡声,像是隔着一层水。触觉迟钝得几乎消失,感觉不到冰冷的金属,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甚至感觉不到左臂伤口的存在。

只有嗅觉,似乎被无限地放大、扭曲了。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不是宴会厅里陈锋喷溅出的那种新鲜、浓稠、带着生命余温的铁锈腥甜。

这是一种陈旧的、深沉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浸透了每一寸砖石缝隙的……死亡的气息。

冰冷。腐朽。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深处都为之战栗的绝望。

这气味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钻进她的鼻腔,缠绕着她的肺腑,让她在麻木的意识深处,都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和寒意。

这是哪里?地狱吗?

沈微的意识在粘稠的麻木中挣扎。她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但眼皮仿佛被焊死,纹丝不动。她试图动一动手指,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重。

就在这无边的麻木和令人作呕的陈旧血腥气中,一种新的、极其尖锐的感官刺激,如同烧红的钢针,猛地刺穿了那层粘稠的隔膜!

**灼痛!**

一种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灼痛!

这灼痛并非来自左臂的枪伤,而是来自她的右肩胛骨下方!仿佛有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正死死地、毫不留情地按在她最脆弱敏感的皮肉之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令人头皮炸裂的、皮肉被高温瞬间烧焦碳化的声音,如同魔咒般钻进沈微混沌的意识深处!

这声音如此真实!如此近在咫尺!瞬间将她从麻木的深渊中狠狠拽了出来!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不似人声的惨叫,如同被强行挤压出破碎的风箱,猛地从沈微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里饱含着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和绝望!

剧痛如同火山爆发!瞬间摧毁了所有药物的麻痹效果!

沈微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弓起!背脊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力量甚至让沉重的金属床板都发出了沉闷的“嘎吱”声!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一片血红!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金星乱冒!但就在这模糊扭曲的视野中,她看到了!

陆沉就站在金属床板的侧后方!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工装服,身形挺拔冷峻,如同地狱的执刑者。他微微俯着身,一只戴着厚实防火隔热手套的手,正死死地按着一个东西,死死地按在她右肩胛骨下方的位置!

那个东西!

在模糊的泪光和灼痛扭曲的视野中,沈微看得分明!

那是一块金属!

一块形状扭曲、带着狰狞棱角的、被烧得通体暗红、甚至边缘处透出炽热白光的金属块!

金属块被牢牢固定在某种绝缘手柄上,此刻正如同烧红的印章,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狠狠地、死死地烙印在她的皮肉之上!

“滋啦——!”

皮肉被烧焦碳化的声音还在持续!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蛋白质烧焦的恶臭!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无休止地刺入她的皮肉,钻入她的骨头,灼烧她的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濒死的哀嚎!

“啊——!!放开!放开我——!!!” 沈微疯狂地嘶吼着,身体在剧痛中剧烈地扭动、挣扎!双脚在冰冷的金属板上徒劳地蹬踹!双手疯狂地抓向陆沉按着烙铁的手臂!指甲在厚实的防火手套上抓出刺耳的声响,却无法撼动分毫!

眼泪、鼻涕、口水混合着痛苦的涎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的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如同地狱中受刑的恶鬼!

陆沉的身体稳如磐石。他按着烙铁的手,力道没有丝毫松懈,甚至更加用力地向下压去!确保那烧红的金属块与皮肉接触得更加充分、更加深入!

他微微低着头,深不见底的眼瞳透过额前垂落的细碎黑发,冰冷地、专注地凝视着烙印处冒起的丝丝白烟和迅速碳化变黑的皮肉。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如同完成某种神圣仪式的、极致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满足。

时间在沈微非人的惨嚎和皮肉烧焦的“滋滋”声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渐渐微弱下去。

陆沉按着烙铁的手,极其稳定地、缓缓抬起。

烧得通红的金属块离开了沈微的皮肉。

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味更加浓烈。

在沈微右肩胛骨下方那片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上,此刻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无比、边缘焦黑碳化、中心血肉模糊、甚至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白烟的——

烙印!

那烙印的形状,狰狞而扭曲,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是一个被烧灼得变形、边缘如同荆棘般狰狞、却又无比清晰的——

**“沉”字!**

与陆沉后颈上那个象征着屈辱和过去的“沈”字烙印,形成了残酷而完美的镜像!

灼痛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沈微的神经,让她几乎再次昏厥过去。她在冰冷的金属板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肩上那新生的、如同地狱火灼般的剧痛。汗水、泪水、血水(抓挠陆沉时指甲崩裂渗出的)混合在一起,将她整张脸染得一片狼藉。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灭。

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陆沉将那柄还散发着高温余热和焦臭味的烙印工具,随手丢进旁边一个盛着冷水的金属桶里。

“嗤——!”

滚烫的金属遇水,发出剧烈的汽化声响,腾起大团白色的、带着焦糊味的水蒸气。

陆沉摘掉了厚实的防火手套,随手扔在一边。他转过身,再次走向那个嵌入墙壁的金属医疗柜。

沈微涣散的瞳孔,无意识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陆沉打开柜门,冰冷的白光再次透出。他从里面拿出消毒喷雾、一种深褐色的药膏、干净的纱布和胶带。

他走回金属床板边。

沈微的身体因他的靠近而本能地剧烈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烙印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对任何触碰都产生了极致的恐惧。

陆沉没有理会她的恐惧。他再次单膝跪了下来。右膝点地,姿态如同之前包扎枪伤时一样,带着一种诡异而冰冷的“谦卑”。

他拿起消毒喷雾。

沈微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致!瞳孔因恐惧而收缩!烙印的剧痛尚未平息,消毒液的冰冷酷刑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陆沉的动作顿住了。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透过额前垂落的黑发,平静地落在沈微因恐惧而扭曲煞白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

他放下了消毒喷雾。

转而拿起了那罐深褐色的药膏。

他用棉签蘸取了粘稠的、散发着奇异苦味的药膏。然后,极其缓慢地、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轻柔和……小心翼翼,涂抹在沈微右肩胛骨下方那个新鲜出炉的、狰狞的“沉”字烙印边缘。

药膏带着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冰凉感,甫一接触到那灼烧得如同地狱火海的皮肉,瞬间带来一阵强烈的、如同冰水浇灭火焰般的刺激!

“嘶——!” 沈微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

但这冰凉的刺激过后,紧随而来的,却是一种奇异的、暂时压过了剧痛的舒缓感。那深入骨髓的灼烧感,似乎被这冰凉的药膏强行镇压下去了一丝。

陆沉的动作极其轻缓。棉签避开了烙印中心最血肉模糊、焦黑碳化的区域,只在边缘那红肿灼热的皮肤上极其小心地涂抹着。每一次涂抹都极轻,仿佛生怕碰碎了什么。

接着是覆盖纱布。他剪下合适大小的纱布,动作依旧稳定,但在将纱布覆盖在烙印上时,按压胶带固定边缘的力道,被收敛到了极致,轻得如同羽毛拂过。

剧痛在冰凉的药膏和极其轻柔的包扎下,暂时被压制在一个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沈微在金属板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剩下沉重的喘息。意识在剧痛的余波和药物残留的眩晕感中沉浮。

陆沉包扎完毕,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金属床板边,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沈微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完成的作品。

惨白的灯光下,沈微如同破碎的玩偶般躺在那里。深灰色的丝质长袍被汗水、泪水和血水浸透,凌乱地贴在身上。左臂枪伤的纱布和右肩新包扎的烙印纱布,如同两枚耻辱的勋章。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狼狈不堪。唯有那双眼睛,在涣散的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丝被巨大痛苦和恐惧碾碎后、尚未完全熄灭的、微弱的光。

陆沉的视线,缓缓扫过她狼狈的姿态,扫过她涣散的眼神,扫过她肩头那象征着所有权反转的崭新烙印。

他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怜悯,没有快意。

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满足。

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门无声地滑开,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

冰冷的医疗室里,只剩下沈微如同濒死的鱼般躺在金属板上,沉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荡。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陈旧血腥、皮肉焦糊和那奇异药膏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

右肩胛骨下方,那被烙印上的“沉”字,在纱布下散发着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灼痛和冰冷药膏带来的奇异麻痹感,如同一个永恒的、耻辱的烙印,深深烙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

沈微涣散的眼神,在巨大的痛苦和眩晕中,无意识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落在了医疗室光滑如镜的、惨白色的金属墙壁上。

墙壁光洁如镜,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

倒映出她瘫在金属板上的、毫无生气的身体。

倒映出她苍白扭曲、泪痕斑驳的脸。

也倒映出……

她右肩胛骨下方,那片被纱布覆盖的、微微隆起的区域。

透过纱布边缘的缝隙,在镜面般光滑的墙壁倒影中,她清晰地看到了——

那个狰狞的、边缘焦黑、如同恶鬼刻印般的……

“沉”字!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