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阑很认真的听完两个师妹韩一谬、李熵的回答,然后盯着己经自动熄屏的电脑屏幕。
将最想问的问题绕于唇齿间反复打磨,才缓缓问出来:“那如果……感情深厚的双方定下的暂停代号是特雷门琴,可以看出定下者当时怎样的心境?”
韩一谬歪头想了想后说:“特雷门琴是专属于物理界的乐器,没有真实的琴弦也没有真实的琴键,有种很特别、很独一无二的感觉。
用特雷门琴当双方之间的暂停代号,大抵是想表达,对方是彼方世界的专属吧!”
她最后一个音节一落下,这个原子与分子物理实验室的沉默就来了。
她对面的沈既阑师兄一片岑寂。
韩一谬转眸望去。
沈既阑修长的手指平放在键盘上方,视线落于手心的键盘上,眼中的光晦暗如棋盘上终年解不开的残局,不知他是在沉思实验报告,还是在回想刚才听到的回答。
韩一谬指尖蜷了蜷,声音压低,轻轻地喊:“沈既阑师兄?沈既阑师兄,我们这个暂停代号的话题还要继续吗?”
“不了……”沈既阑摇摇头,垂眸:“进行科研吧!”
他的电脑显示屏己经自动熄屏许久了,也倒映出他被困进纠结疑虑中的脸庞许久了。
片晌的沉默过后,沈既阑抬眸注意到了自己在电脑屏幕上映出来的清晰面庞,某些词汇的音节在口腔里凝固成冰棱。
最终嘴角扬起一抹苍凉的弧度,僵硬的无声吐出:月光重上两分,都能被摧毁的苍白躯壳,真的能算作谢大小姐世界里认定的专属吗?
电脑显示屏幕上映出来的人物面容,线条是清隽的,设色是淡雅的。
可沈既阑只觉得自己的面容无骨无韵,看不到半分鲜活的气息,还沾染着生活艰难的气息。
再垂眸看一眼身上的白衬衫,他便忍不住无声自嘲一笑。
纯棉材质很好,可终究败于经年累月的洗涤,己经不复最初的模样,是旧衣了。
像这样的旧衣,他还有很多。
如此与旧衣常年相伴不离、暗淡的他,会是谢大小姐世界里的专属?
更何况,谢大小姐身边还围绕着整个璃京锦绣堆里的公子哥。
再对比和谢大小姐各自真正所处的世界现实,沈既阑嘴角泛起的自嘲一笑渐渐演变成无奈的苦笑。
谢大小姐的人生像是月月季季年年都会更新的高定秀场,充斥奢华。
他至此今年的青春是反复漂洗到旧的白衬衫,是长年累月蒙了尘土的旧书,不值一提。
……如此的天壤之别,谢大小姐世界里的专属绝不可能是他。
她对他的那些温暖靠近,可能只是源于富贵大小姐对一些未见过的旧事物的新鲜好奇感驱使。
所以才会在他身边短暂温暖停留。
等到谢大小姐满足了新鲜感、好奇感,谢大小姐曾经给过他的温暖,一个都不会留下吧!
要知道好奇心只会存在一时。
所谓谢大小姐世界的专属?
沈既阑苦涩一笑,内心一点都不敢信。
自钢笔划过同谢大小姐的合同那刻起,他便心知肚明——谢大小姐对桃李芳菲尝腻了,想要折枝带刺的紫玫瑰,看花汁何时可以染红指尖。
但是……
但是谢清晏自一开始至此时此刻,并未做过真的折辱他的举动。
哪怕一次,都不曾有,他都不曾见过。
分明最初说好只是要他来提供优质服务,以供消遣,可谢清晏眼波流转间,总有着尊重,指尖也常圈着疗愈的温度。
因为要去参加学术会议,便如利刃裁断锦缎般首言拒绝参加的夜晚聚会。
谢大小姐知晓后,竟不恼不气,只垂睫抿唇,一个转身后就应允了。
因为在游艇聚会上不适,诉求念出暂停代号,谢大小姐竟真的听了进去,并真的开始了行动。
回顾这些时日和谢大小姐相处的细碎片段——帮忙擦发时指尖掠过的温度,月光下清透见底的热水……
沈既阑忽然怔忡,嘴角的苦笑开始消下去,细数过往的回忆,竟找不出和谢大小姐一起时一块带刺的记忆碎片,有了几分似是暖玉生烟。
就连她平常对他在言语上的戏谑,都像第一泡的清茶,尽数过滤了苦涩,只余温暖的茶香。
璃京人都说谢大小姐傲慢得过了分,折辱一个人的尊严是常态。
谢大小姐递过来合同时,一字一句念给他听,白纸黑字上写尽的对他的折辱。
念完后,转身走之前,还特意留下一句:“沈顾问,我只拿你当个微不足道的消遣……”
但是……
但是谢大小姐,你所谓的微不足道的消遣为什么要带着温暖呢?
沈既阑陷入疑惑。
碰巧此刻,这个原子与分子物理实验室内传来热水烧开的提示音,李熵边用热水泡咖啡边问沈既阑、韩一谬:“沈既阑师兄,韩一谬,喝不喝咖啡?”
沈既阑敛了眉间愁云,颔首回应:“谢谢,但是不用了。”
李熵把泡好的两杯咖啡,分给韩一谬一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置顶的微信群消息一眼,便走向沈既阑:“沈既阑师兄,安排下午去精神病院送温暖的车,预计到达时间己出。
带队老师在群里连发多条消息,在告知参与此次活动的人,要开始准备去搬牛奶、蛋糕等物品,放车上了。”
沈既阑凝神,温和一笑:“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