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也要把他给我请回来!!!”
当主席李建国那句充满了雷霆之怒的、最后的咆哮,通过听筒,狠狠地砸在刘万里的耳膜上,随即化为一阵“嘟嘟”的忙音时。
刘万里,这位在常州体育圈里,一向以“手腕灵活”、“八面玲珑”而著称的球队总经理,彻底地,崩溃了。
他握着话筒,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倒在了他那张象征着权力的、意大利进口的真皮老板椅上。
他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完了。
他知道,他这次,不仅仅是“办砸了”一件事那么简单。
他是在用自己那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办公室权术”,去挑战一个,由“主席的意志”、“教练的渴望”、“队长的声誉”、“全城球迷的狂热”以及……那个男人本身那“神”一般的实力,所共同构筑起来的、不可撼动的“大势”!
他不是在螳臂当车。
他是在用自己的脸,去硬接一辆高速驶来的、满载货物的重型卡车!
“不……不……不!!!”
在经历了长达一分钟的、死一般的寂静后,一股巨大的、无与伦比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甚至首接撞翻了桌上那套他引以为傲的、还冒着热气的紫砂茶具!
“哗啦——”
滚烫的茶水,洒了他一身,将他那名贵的西裤,烫得湿了一大片,他却毫无所觉!
他脑子里,只剩下主席那句“你明天就给我卷铺盖滚蛋”的咆哮!
他像一头屁股上着了火的猪,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自己那间豪华的办公室,冲向了电梯,冲向了停车场!
他甚至都忘了让司机开车,自己一头钻进了那辆黑色的、崭新的奥迪A8的驾驶室。他那因为极度颤抖而试了三次,才将车钥匙插进钥匙孔的手,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惶恐。
“嗡——”
伴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这辆价值百万的豪车,像一头无头的苍蝇,冲出了俱乐部基地,在训练基地附近的街道上,开始疯狂地、毫无目的地,寻找着那个,他一个小时前,还鄙夷地称之为“老师”的身影。
……
与此同时,龙焰队训练基地外,一百米处的一家,连招牌都有些褪色的路边面馆。
这家面馆,店面不大,甚至有些老旧。墙壁上,是常年被油烟熏出的、淡淡的黄色。几张简单的桌椅,坐着三三两两的、同样是刚下班的普通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猪油、酱油和葱花混合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廉价的香气。
林风,就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他刚刚吃完了第一碗阳春面。
六块钱一碗。面条劲道,汤头鲜美。
他感觉自己那因为高度紧张的博弈,而有些空虚的胃,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一种,将所有喧嚣、所有算计、所有足以让世界天翻地覆的博弈,都隔绝在自己一碗面之外的、平静的感觉。
他甚至,还心情不错地,举起了手。
“老板,面不错。再来一碗,加个荷包蛋。”
“好嘞!”面馆老板爽朗地应道。
……
“吱——!!!”
一声极其刺耳的、充满了惊慌失措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突然,在面馆门口炸响!
一辆黑色的、与这家小店格格不入的奥迪A8,以一个极其狼狈的、违章停车的姿态,急刹在了面馆门口!
车门猛地被推开。
经理刘万里,那肥胖的、穿着一身名牌西装的身体,连滚带爬地,从车上, tumbling out.
他那件昂贵的西装,此刻,己经因为汗水和茶水,而变得皱巴巴的,像一块抹布。他那梳得油光锃亮的头发,也早己凌乱不堪,几缕湿漉漉的头发,尴尬地,贴在他那张充满了汗水和恐惧的胖脸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悠闲地,坐在角落里,等待着自己第二碗面的身影!
他像一个在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
像一个在洪水中,即将被淹死的落水者,看到了一艘救命的方舟!
他再也顾不上任何“总经理”的体面和“上位者”的尊严,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这家油腻的小店!
他冲到了林风的桌前。
周围的食客,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狼狈不堪的“成功人士”。
刘万里的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极致、甚至因为五官扭曲而显得有些滑稽的笑容。他那肥胖的身体,甚至,还微微地,向前,弯了下来。
“林老师!不!林大师!哎呀,原来您在这儿!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急促的奔跑,己经彻底变了调,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我……我是个蠢货!我是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猪!我不懂球!我不配跟您谈合同!刚才那份合同,您就当它是个屁!我……我马上!马上把主席亲笔签好字的、真正的顶薪合同,给您送过去!”
“不不不!您千万别动!您告诉我地址,我爬也要爬过去!给您当面赔罪!”
他这番颠三
倒西的、充满了忏悔和哀求的“表演”,让周围的食客们,都看呆了。
然而,作为他“哀求”对象的林风。
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仿佛,眼前这个,正对着自己点头哈腰、摇尾乞怜的、位高权重的俱乐部总经理,只是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面馆的老板,正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上面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的阳春面,走了过来。
在刘万里那尴尬的、屈辱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目光中。
在全店所有食客那好奇的、玩味的、看好戏的目光中。
林风,缓缓地,抬起了头。
但他看的,不是刘万里。
而是那个端着面的老板。
他用一种无比平静、也无比自然的语气,缓缓地,开口了。
那声音,不是对刘万里的合同的回应。
而是:
“老板,加个蛋。”
……
刘万里,就像一个犯了错、正在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罚站的小学生。
他恭恭敬敬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张油腻腻的桌边。
看着林风,不紧不慢地,用筷子,戳破了那个金黄的荷包蛋,让那半凝固的蛋黄,缓缓地,流入鲜美的汤中。
看着他,夹起一撮面,吹了吹,然后,平静地,吃下。
看着他,将第二碗面,也吃得干干净净。
看着他,端起那个还有点烫手的、充满了缺口的瓷碗,将碗里最后一口,混合着葱花、蛋黄和猪油香气的面汤,仔仔细细地,喝得一滴不剩。
这个过程,对刘万里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公开的、无情的、深入骨髓的……煎熬。
终于,林风,放下了筷子。
他用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然后,他才终于,抬起眼,第一次,正眼,看了看这个己经快要站不住的、浑身被冷汗浸透的胖子。
他看着刘万里那张充满了祈求和恐惧的脸,用一种极其平静、也极其淡然的语气,缓缓地,问道:
“说吧,合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