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李红梅像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又像只焦躁不安的鬣狗,在破屋附近阴影里鬼鬼祟祟地徘徊。她不敢靠太近,怕被厉战那煞神发现,但“月见霜”三个字如同魔咒,日夜在她脑中回响,贪婪像沸腾的毒液,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沈焰和厉战似乎格外忙碌,经常在晌午过后一同出门,有时背着竹筐去后山深处,有时则朝着通往县城的方向,竹筐里隐约露出些破书烂纸的边角。李红梅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每一次看到他们离开,都感觉离那“神水”更近一步,却又更添一分抓心挠肝的煎熬。她知道,自己的机会就在沈焰出门的空档!
机会终于在第三天晌午过后降临!李红梅躲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虬结的树干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她亲眼看着沈焰和厉战一前一后走出破屋,厉战背着那个熟悉的竹筐,沈焰手里似乎还拿着本书,两人步履从容,再次踏上了通往县城的那条黄土路。首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道路拐弯处扬起的淡淡尘土中,李红梅才敢大口喘气,手心全是冷汗,脸上却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潮红。
天赐良机!千载难逢!
她像只真正的老鼠,贴着墙根阴影,利用柴垛、草堆的掩护,蹑手蹑脚地溜到破屋的后墙根下。侧耳贴在冰冷粗糙的土坯墙上,屏息凝神听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里面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破窗纸的细微呜咽声。
破旧的门锁对她这种心怀叵测、又曾在城里见识过些“门道”的人来说形同虚设。她颤抖着从头上拔下一根细细的铁发卡,借着阴影的掩护,轻易地捅开了那把简陋的挂锁。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吓得李红梅浑身一哆嗦。她警惕地西下张望,确认无人,才颤抖着手,极其缓慢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闪身进去,又迅速反手将门掩上,背靠着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窒息。
浓烈的草药味混杂着淡淡的猪油和烟火气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只有门缝和破窗透进几缕天光。短暂的适应黑暗后,李红梅贪婪而急切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这个她既熟悉又憎恶的空间。她的目标无比明确——墙角那个半人高的破瓦罐!
她像饿疯了的野狗扑向腐肉,踉跄着冲到瓦罐边,也顾不得地上的灰尘,噗通一声跪坐下来,颤抖着手猛地掀开了沉重的瓦罐盖子!里面是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种晒干的草药:车前草、蒲公英、金银花藤、艾叶……熟悉的草药味更浓了。
“在哪?藏在哪?”李红梅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咒骂着,双手如同铁耙,粗暴地在草药堆里翻搅刨挖,干枯的草药叶茎被扯断,发出簌簌的声响。“沈焰你个贱蹄子,把宝贝藏哪了!”她心急如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脸上未愈的红印,又痒又难受。
终于!在瓦罐最底层,她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浑身一激灵,狂喜瞬间淹没了她!
她几乎是痉挛般地将那东西掏了出来——正是那个小巧的、瓶口被一层蜡仔细封住的粗陶小瓶!入手冰凉!旁边还散落着几根晒干的、她一眼就认出的车前草和蒲公英的梗叶——这就是沈焰说的“药渣”!
“找到了!月见霜!还有药渣!哈哈!哈哈哈哈!”李红梅激动得浑身剧烈颤抖,压抑不住的狂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嘶哑而扭曲。她将小瓶和那点“药渣”紧紧攥在手心,死死捂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抱着稀世珍宝,抱着她全部的希望和翻盘的资本!冰凉的瓶身贴着她滚烫的皮肤,带来一种扭曲的。“沈焰!你的宝贝是我的了!是我的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破屋低吼,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
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自己留一点,就一点点,抹在脸上最顽固的红印上,一夜之间恢复如初,甚至皮肤更胜从前!剩下的“神水”和这点“药渣”,就是她献给赵建军的大礼!她要告诉赵副主任,她找到了沈焰“神药”的核心秘密!这“月见霜”就是关键!到时候,扳倒沈焰易如反掌,她李红梅就是头号功臣!赵副主任会重新看重她,甚至……她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说不定还能得到些钱票好处,离开这该死的柳树沟!她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光鲜亮丽、站在赵建军身边、看着沈焰身败名裂跪地求饶的“美好”景象!
巨大的狂喜和幻想冲昏了她的头脑。她不敢久留,将小瓶和“药渣”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像来时一样鬼祟地溜出破屋,重新挂上那把破锁,甚至不忘用袖子抹了抹锁头上可能留下的指纹。然后,她一路小跑,心脏狂跳着,如同揣着一团火,躲回了知青点自己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小屋。
关紧门,插上门栓,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李红梅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和激动。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粗陶小瓶,如同捧着圣物般举到眼前。拔开用蜡封住的塞子,一股极其清淡、几乎难以察觉的草木气息飘散出来,里面的液体清澈透明,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和山涧普通的泉水没什么两样。
“神水……这就是神水……”李红梅喃喃自语,贪婪彻底蒙蔽了她的心智,让她自动过滤掉了那极其细微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刺激性气味。她找出自己珍藏的、相对最干净的一块手帕——那是她刚下乡时带的,己经洗得发白。她用指尖极其小心地蘸了一点点瓶中的“月见霜”,对着墙上那面巴掌大、布满蛛网状裂纹的破镜子,屏住呼吸,如同进行最神圣的仪式,小心翼翼地将那冰凉的液体涂抹在自己脸颊上那些最顽固、颜色最深的红印处。清凉的感觉瞬间透过皮肤传来,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幻想着,明天一早醒来,这些让她受尽白眼、丢尽脸面的丑陋印记就会像被施了魔法般消失无踪,她又可以扬起那张曾经让不少男知青侧目的脸,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人前,甚至……去公社,重新站在赵建军面前!
然而,这短暂的、如同幻觉般的清凉舒爽感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一阵突如其来的、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扎刺般的剧烈瘙痒猛地从涂抹过“月见霜”的地方爆发出来!紧接着是火烧火燎、如同被泼了滚油般的灼痛!
“啊!好痒!好痛!”李红梅惊恐地尖叫起来,双手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去抓挠自己的脸!“痒死我了!啊啊啊!”
越抓越痒!越抓越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皮肤下啃噬、钻动!
她连滚爬爬地冲到那面破镜子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一看——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让她瞬间魂飞魄散,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啊——!!!我的脸!我的脸!!!”
镜中的脸,比之前漆姑草过敏时恐怖十倍、百倍!原本只是暗红色的印痕处,此刻如同被沸水烫过,又像是煮熟的龙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来,皮肤绷得发亮!更可怕的是,一片片骇人的紫红色斑块如同恶之花般在的皮肤上迅速蔓延、连接!而在这片紫红之上,一个个米粒大小的水泡争先恐后地鼓起、膨胀、变大、连成一片片令人作呕的脓包!黄绿色的脓水从被抓破的水泡里汩汩渗出,混合着血丝,顺着她扭曲的下巴流淌!整张脸在短短几分钟内,彻底变成了一张、流脓、布满紫红斑块和脓包的、来自地狱的恶鬼面具!剧烈的瘙痒和灼痛如同地狱的业火,焚烧着她的神经!
“救命啊!沈焰害我!她给我毒药!她要杀了我啊——!!!”巨大的痛苦和“沈焰害我”的滔天怨毒彻底冲垮了李红梅残存的理智。她如同疯魔附体,猛地抓起地上那个打开塞子的粗陶小瓶和散落的“药渣”,如同抓住了指认凶手的“铁证”,连滚爬爬、状若疯魔地冲出小屋,撞开闻声赶来的惊愕的知青,带着一身腥臭的脓血和绝望的哭嚎,跌跌撞撞地朝着公社的方向狂奔而去!
“救命!沈焰害我!她给我毒药!她要毁了我的脸!救命啊——!!!”
凄厉绝望的哭嚎如同夜枭的悲鸣,撕裂了柳树沟午后短暂的宁静,惊起满树昏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