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暗涌:她的危险引路人】 > 第28章 锈蚀之躯与暗河初潮

第28章 锈蚀之躯与暗河初潮

刺鼻的气味是王欢意识回归的第一个信号。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体:浓烈的、带着铁腥味的金属锈蚀气;刺鼻的焊锡松香和臭氧;过期食品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馊腐味;还有劣质塑料玩具在高温下析出的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化学气息。这些味道如同粘稠的毒液,渗透进废弃厂房的每一寸空气,也钻进她的鼻腔、口腔,附着在舌根,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苦涩。

她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的。

喉咙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干涩的撕裂感。肺叶深处传来沉闷的哮鸣音,像是老旧风箱在艰难拉扯。她蜷缩在一张冰冷的、布满油污和可疑污渍的金属折叠椅上,身上盖着一件同样沾满油泥、散发着浓重机油味的破旧帆布工装——显然是老烟斗的“馈赠”。椅子的硬棱角硌得她浑身骨头都在叫嚣,尤其是肋下和脖颈的伤口,在寒冷和糟糕的睡眠姿势下,疼痛变得格外清晰和顽固。

胃里空空如也,却翻江倒海般恶心。饥饿感不再是单纯的提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痉挛的绞痛。她想起昨晚强忍着恶心吞下去的那半块发霉面包和浑浊的锈水,喉咙深处立刻泛起一股酸水,她死死捂住嘴才没吐出来。

“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她眼前发黑,身体蜷缩得像只虾米。她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冰凉黏腻。

她挣扎着抬起头。巨大的金属工作台上,几块液晶屏幕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滚动着冰冷的数据流,幽蓝的光芒映照着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如同悬浮的幽灵。工作台一角,昨晚她处理过的那几十部“捕蝇纸”手机主板,整齐地码放在防静电盒里,等待着被装入外壳,投向黑暗的角落。而工作台中央,那个装着父亲遗物和“血锈密钥”秘密的文件夹,依旧像块冰冷的墓碑,静静躺在老烟斗随手丢弃的位置。

目光扫过工作台另一边,王欢的心猛地一沉。

那堆散发着廉价塑料味的玩具外壳旁边,赫然放着几个同样崭新的、印着可爱卡通图案的儿童水杯!外壳色彩鲜艳,造型圆润,看起来人畜无害。但王欢知道,在老烟斗这里,任何看似无害的东西,都可能被赋予致命的使命。

她强撑着从冰冷的椅子上站起来,双腿因久坐和虚弱而发软。她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个水杯。塑料外壳很薄,手感廉价。她拧开杯盖,里面是普通的塑料内胆。但当她掂量了一下杯底时,感觉重量似乎不太均匀。她凑近杯底一个不起眼的、印着“防滑垫”的小凹槽仔细查看——那里似乎被巧妙地嵌入了一个微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上面有极其细微的电路蚀刻痕迹!

王欢倒吸一口凉气!这根本不是水杯!这是一个伪装成水杯的信号发射器?或者……更可怕的东西?目标是谁?是那些懵懂无知的孩子吗?想到小雅苍白的小脸,王欢胃里的恶心感瞬间翻腾到了顶点!她猛地将水杯丢回桌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毒物!

“醒了?” 一个嘶哑干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浓重的痰音。

王欢猛地转身。老烟斗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个被防辐射帘子隔开的小隔间门口。他脸色比昨天更加灰败,眼袋浮肿发青,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他手里拿着一个乌黑油亮的旧烟斗,但并没有点燃,只是无意识地着。他另一只手里,拿着几张打印出来的、写满了复杂公式和基因图谱的纸张——显然是从那个文件夹里取出的。

“咳…咳咳…” 老烟斗自己也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身体随着咳嗽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散架。他咳得脸色发紫,好半天才喘匀气,声音更加嘶哑难听:“把这些…咳咳…水杯…底部感应元件…激活码…对应名单…输进去…” 他将一张写着几行数字和字母的纸条,连同那堆伪装水杯一起推到王欢面前。

王欢看着那些鲜艳的水杯,再看看老烟斗递过来的名单(上面是几个幼儿园的名字和模糊的地址),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她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尖利:“不!我不做!这是…这是给孩子用的!你想干什么?!”

老烟斗浑浊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如同毒蛇盯上了猎物。他放下烟斗,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那张名单,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发出咯咯的轻响。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瞬间笼罩了王欢。

“干什么?” 老烟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嘶哑和嘲讽,唾沫星子随着剧烈的咳嗽喷溅出来。“你以为…咳咳…‘蜂巢’的‘瘟疫’…会挑食吗?!你以为…林复生那些王八蛋…会在乎目标是八十岁还是八个月?!” 他猛地将那张名单拍在工作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看看这个!” 他抓起一张打印出来的基因图谱,手指颤抖着指向其中一组被红色标记出的、如同扭曲蛇群般的序列。“‘潘多拉’的‘锁’…你父亲的血…就是钥匙!‘蜂巢’要打开的…是灭绝的盒子!他们要散播的…是筛选‘适格者’的毒药!‘燃料’…不分老幼!第一批…咳咳…第一批倒下的…就是那些免疫力最弱的孩子!像你妹妹那样的孩子!”

老烟斗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王欢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小雅苍白脆弱的面容瞬间占据了她全部的意识!她仿佛看到那可怕的“瘟疫”如同无形的魔爪,伸向医院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不…不可能…” 王欢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摇摇欲坠。

“不可能?!” 老烟斗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凄厉的冷笑,他猛地拉开工作台一个抽屉,从里面抓出一个厚厚的、边缘磨损严重的旧文件夹,狠狠摔在王欢面前!文件夹散开,里面滑落出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

照片似乎是偷拍的,画质粗糙,但内容足以让王欢如坠冰窟!

一张:一个偏远村庄的简陋诊所外,地上胡乱盖着几张破草席,草席下露出的,赫然是几双穿着破旧童鞋的小脚!

另一张:背景似乎是某个废弃工厂内部,几个穿着简陋防护服(更像是雨衣)的人影,正将一些用黑色塑胶袋包裹的、明显是儿童体型的物体,投入一个巨大的焚化炉!

最后一张:一张放大的、模糊的血液检测报告截图,上面标注着“样本来源:南港市立医院儿科,7岁,哮喘”,而在几个关键免疫指标旁边,赫然用红笔圈出,并标注着一个王欢无比熟悉的、如同噩梦般的符号——那枚暗铜硬币上的诡异纹路!

“这是…这是……” 王欢的声音彻底破碎,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认得那个符号!那是父亲临死前嘶吼的“恶魔之花”!那是“蜂巢”的标记!

“这是三个月前,西南边境一个被‘意外’泄露的初级‘筛选素’污染的村子!三百一十七口人,死了西十六个,一大半是孩子!” 老烟斗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这是上周,‘蜂巢’一个废弃实验点的‘清理’现场!那些袋子里…全是没熬过初期筛选的‘燃料’!至于这个…” 他枯瘦的手指狠狠戳在那张血液报告上,“你妹妹的病房里,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检测?林复生的人,是不是对你们特别‘关心’?!”

轰隆!

王欢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老烟斗的话,如同最残酷的真相,将她最后一丝侥幸撕得粉碎!小雅,早己在“蜂巢”的名单上!父亲的研究,父亲的死,渡鸦的牺牲,她的逃亡……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蜂巢”的灭绝计划,早己启动!而最弱小的生命,首当其冲!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淹没了她!为了小雅,为了那些可能像小雅一样无辜的孩子,她还有什么选择?!

“这些‘水杯’…” 老烟斗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是‘锚点’能搞到的…为数不多的…早期预警器。它们的目标…不是孩子…是那些幼儿园的饮用水系统!一旦…检测到水源中出现特定的…‘筛选素’生物标记…它们会第一时间发出最高级别的加密警报…比任何官方渠道都快几个小时…甚至几天!这几个小时…可能就是救命的窗口!”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王欢,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不想你妹妹变成报告上的一个红圈?不想更多孩子变成焚化炉里的‘燃料’?那就…用你那双还能动的手…把它们激活!让它们…成为扎进‘蜂巢’血管里的第一根刺!用最肮脏的垃圾…去阻止最干净的屠杀!这就是…我们的战争!”

王欢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扶住冰冷的工作台才没有倒下。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油污和汗渍,留下肮脏的痕迹。巨大的悲痛、愤怒、无助感,以及对小雅安危的极致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看着散落在工作台上那些鲜艳刺目的儿童水杯,看着那张标注着小雅信息的血液报告,看着老烟斗那双燃烧着疯狂与绝望的眼睛……她颤抖着,伸出了手。指尖冰冷,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她拿起一个水杯,拿起那张写着激活码的纸条,拿起连接着电脑的数据线。她的动作僵硬、笨拙,如同提线木偶。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依旧强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伤口的剧痛,喉咙的灼痛让她吞咽口水都如同刀割。但她的手,却异常稳定地将数据线插入了水杯底部那个隐蔽的接口。

屏幕上弹出一个简洁的命令行界面。王欢看着那些冰冷的代码,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铁锈、臭氧和过期面包的浑浊空气呛得她又想咳嗽,但她死死忍住了。她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将激活码输入进去。

“滴。” 一声轻微的蜂鸣。屏幕上显示:“Unit 01 Activated. Silent Mode Engaged.”

一个水杯,被激活了。它将被投放到某个幼儿园附近,像一个沉默的哨兵,潜伏在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日常里,等待着那可能永远不会响起、但一旦响起就是灭顶之灾的警报。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王欢麻木地拿起第二个水杯,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激活。滴。Unit 02 Activated。

第三个。滴。Unit 03 Activated。

……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麻木。眼泪无声地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工作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胃里的绞痛和恶心感被强行压制下去,喉咙的灼痛似乎也麻木了。只有指尖敲击键盘时那微弱的触感,证明她还活着。

老烟斗靠在门框上,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然后默默地抽起了他的烟斗。辛辣劣质的烟草味混合着厂房里原有的怪味,更加令人窒息。他浑浊的目光落在王欢麻木工作的侧影上,又落在她手边那个破搪瓷缸里浑浊的水上。

“省着点喝…” 他突然嘶哑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厂子后面…那个废水沉淀池…咳咳…渗下来的水…比这个…还毒…喝了…肝疼…”

王欢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肝疼?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边那个搪瓷缸。浑浊的水里,似乎真的漂浮着一些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悬浮物。她想起昨晚喝下去时那股浓重的铁锈味和土腥味,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连忙抓起旁边一瓶浑浊的瓶装水(同样来历可疑),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试图冲淡嘴里的怪味和喉咙的灼烧感。冰冷的液体滑过食道,带来短暂的缓解,却无法驱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和身体内部隐隐的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名单上的所有水杯都被激活完毕。王欢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瘫坐在冰冷的折叠椅上,双手无力地垂落。过度集中精神后的虚脱感、饥饿、伤痛、以及巨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咳咳…饿了?” 老烟斗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怜悯?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个散发着馊味的破旧小冰箱。“最下面…那盒罐头…鲱鱼…过期…三年了…但…高蛋白…顶饿…”

高蛋白?过期三年?

王欢看着那个冰箱,胃里条件反射般地一阵抽搐。但身体的本能最终战胜了理智的抗拒。她太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浑身发冷颤抖。她挣扎着起身,走到冰箱前,蹲下身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鱼腥和金属罐体锈蚀的怪味扑面而来。里面果然孤零零地躺着一个扁平的、锈迹斑斑的椭圆形罐头,标签早己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鲱鱼”的字样和一个早己无法辨识的生产日期。

王欢拿起罐头。冰冷的铁皮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找到旁边一把沾满油污的开罐器,费力地将锈蚀的罐头撬开。

“噗嗤”一声,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死水沟混合着氨水的浓烈气味瞬间爆发出来!熏得王欢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呕吐!罐头里面,是几块浸泡在浑浊、发黄、凝固油脂里的暗粉色鱼肉,鱼肉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腻的、令人作呕的白色物质。

王欢死死捂住嘴,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她闭上眼睛,用颤抖的手指捏起一小块冰冷的鱼肉,塞进嘴里。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腥臭、腐败油脂和浓重盐齁味的可怕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她甚至能感觉到鱼肉里细小的骨刺!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她强迫自己咀嚼,如同吞咽毒药,然后梗着脖子,硬生生咽了下去!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异味的固体滑过食道,坠入空荡荡的胃袋。下一秒,剧烈的痉挛从胃部传来!如同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搅动!王欢闷哼一声,痛苦地弯下腰,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呕……” 她再也忍不住,冲到角落里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废水桶旁,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胆汁,混合着那股可怕的鲱鱼味,烧灼着她的喉咙和食道!她呕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老烟斗远远地看着,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默默地抽着烟斗。烟雾缭绕中,他佝偻的身影显得更加模糊和苍老。

许久,王欢才停止了呕吐。她虚弱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胃部的绞痛和喉咙的灼烧感依旧清晰。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仿佛生命力随着刚才的呕吐一起被抽离了。

她踉跄着走到厂房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布满蛛网的盥洗池旁。水龙头拧开,流出的水是浑浊的铁锈色,带着浓重的金属味。她也顾不上了,捧起水胡乱地泼在脸上,试图洗掉脸上的污秽和泪痕。冰冷刺骨的水让她打了个激灵,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抬起头,看向挂在锈蚀水管上的一面布满裂纹和水渍、早己模糊不清的方形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一张年轻、却写满了惊惧、疲惫和巨大创伤的脸。湿漉漉的黑色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几缕发丝黏在额角。清秀的五官因为痛苦和哭泣而微微扭曲,眼睛红肿,眼袋浮肿发青,眼神里失去了少女应有的光彩,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麻木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野兽般的警惕。

这真的是她吗?那个几个月前还在“老码头”餐厅里忙碌、为父亲医药费和妹妹学费发愁的十九岁女孩王欢?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向下移动,落在自己的脖颈和锁骨处。那里,被刀疤脸划破的伤口己经结痂,留下一道暗红色的、斜长的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再往下,宽松破旧的卫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同样苍白、却因长期营养不良和巨大压力而显得有些松弛的皮肤。

突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在盥洗池上方那盏昏黄摇晃的灯泡照射下,在镜中自己左眼的眼角下方,靠近颧骨的位置……一条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纹路,如同被锋利的刀尖轻轻划了一下,突兀地烙印在那里!

那不是泪痕,也不是污迹。那是一条……皱纹!

一条本不该出现在二十岁少女光滑肌肤上的、象征着疲惫、压力和衰老的……皱纹!

王欢如遭雷击!她猛地凑近镜子,手指颤抖着抚上自己的眼角。冰冷粗糙的触感下,那条细纹是如此真实!它像一道无声的宣判,宣告着这短短几天非人遭遇在她身上留下的、不可逆转的刻痕!

她才二十岁!她的青春,本该如同初绽的花朵,充满活力和希望。可如今,镜中的这张脸,苍白、浮肿、布满泪痕和油污,眼神惊恐麻木,皮肤松弛暗沉,眼角甚至还爬上了……皱纹?!父亲的重病、辍学的压力、餐厅的劳碌、催债的逼迫……这些生活的重担早己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但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这样残酷地被一条皱纹具象化!

是那过期发霉的面包?是那浑浊带锈的脏水?是那令人作呕的鲱鱼罐头?还是这无孔不入的毒气、无休止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亦或是……那枚暗铜硬币带来的、如同附骨之蛆的诡异温热,也在无形中加速消耗着她的生命力?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瞬间淹没了她!她为了活下去,为了救小雅,被迫在这肮脏的垃圾堆里挣扎,用最卑劣的手段,吃着最毒的食物,呼吸着最污浊的空气,干着最见不得光的勾当……而代价,就是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这绝望的泥沼一点点锈蚀、吞噬!她的青春,她的健康,正在被这无情的“暗河”提前透支!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厂房深处传来,伴随着老烟斗一阵撕心裂肺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

王欢猛地从镜中的自我审视中惊醒!她胡乱地用湿冷的袖子抹了把脸,擦掉那条刺眼的细纹上沾着的水珠,也擦掉眼中的惊骇和绝望。现在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

她快步循着咳嗽声跑过去。只见老烟斗佝偻着身体,痛苦地跪倒在工作区后面那个小隔间门口,双手死死捂住腹部,脸色灰败得像死人,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他面前的地面上,吐出了一小滩暗红色的、带着泡沫的粘稠液体——是血!

“老烟斗!” 王欢惊呼一声,冲上前想要扶他。

“滚…滚开!” 老烟斗猛地挥开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再次剧烈咳嗽,又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伸进工装口袋,摸索出一个皱巴巴的药瓶,看也没看就倒出几片药,胡乱塞进嘴里干咽下去,喉结艰难地滚动着。药瓶的标签上,模糊地印着“奥美拉唑”的字样——一种治疗胃溃疡和胃出血的药。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急促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那滩刺目的暗红,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愤怒,还有一种……王欢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悲哀。

“看…看到了?” 老烟斗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的眼睛看向王欢,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这…这就是…代价!咳咳…吃垃圾…喝毒水…呼吸…呼吸这狗屎一样的空气…熬…熬干心血…去…去挖‘蜂巢’的墙角…最后…最后就换来…这一身烂透的…臭皮囊…和…和这一口…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吐出的血,又指向王欢,指向她眼角的细纹,指向她苍白憔悴的脸。

“你…你以为…你能逃得掉?!‘暗河’…没有干净的人!咳咳…要么…被‘蜂巢’当成‘燃料’烧掉…要么…就在这垃圾堆里…把自己…一点一点…熬成灰!锈掉…烂掉!这就是…我们的命!”

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他,他佝偻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地抽搐着。这一次,王欢没有退缩。她默默地拿起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破搪瓷碗(可能是老烟斗喝水的),走到那个流出锈水的盥洗池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大半碗浑浊的水。她端到老烟斗面前,蹲下身。

老烟斗抬起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碗里浑浊的水,又看了一眼王欢。王欢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油污,眼角那条细纹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麻木。

老烟斗枯瘦的手颤抖着接过碗,没有犹豫,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将那大半碗浑浊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水,一饮而尽!冰冷浑浊的液体滑过他灼痛的食道和胃袋,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但他只是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喝下的不是水,是这绝望泥沼里的毒液,是抗争必须付出的代价。王欢看着他喉结艰难地滚动,看着他嘴角残留的一丝暗红血渍,再摸向自己眼角那道冰冷的细纹,心底最后一丝关于青春和干净的幻想,彻底碎裂,沉入了这无边无际的、散发着铁锈和血腥味的黑暗深渊。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