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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老七掀风浪,稀粥照人心

王清秋端着那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站在院子中央,

寒风卷曲她花白散乱的鬓发,

露出那张己经有岁月风霜的、却异常平静的脸。

李爱红那尖利的哭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像一群烦人的苍蝇。

她没吼,也没骂,

只是手里那碗稀粥,

又往上举了举,让周围所有人都能看得更清楚些。

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

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眼儿里:

“对,”

她开口了,目光平静地扫过李爱红那张扭曲地脸。

“你嚎的对!”

“老娘就是想男人了。”

轰——!

一句话,像在人群里扔了个二踢脚!

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连李爱红的哭声都卡在了嗓子眼儿,

忘了往下嚎。

她......居然承认了?

王清秋扯了扯嘴角,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和狠绝:

“我想找个男人,找个知冷知热、知道心疼人的男人!”

“找个不会趴在我身上喝血、嚼骨头、嘬骨髓的男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积压了几十年的血泪控诉,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人心上!

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猛地射向呆若木鸡的李爱红,

又扫过门口探头探脑的李建军,

窗口影影绰绰的李建国,

以及院子里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邻居。

“不像你们!”

她手中的粗瓷碗猛地指向李爱红,

碗里的稀粥晃荡着,

几乎要泼出来,

“不像你李爱红!”

“二十好几的大姑娘,追着老娘的屁股后要钱买皮鞋!”

“你脚上那双翻毛的,还是老娘卖了陪嫁的银镯子给你换的!”

“你还有脸在这儿嚎丧?!”

李爱红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下意识地把穿着开胶的皮鞋的脚往后缩。

王清秋的碗口又猛地转向李建军的方向:

“不像你李建军!”

“你装工伤骗老娘的卖血钱!钱呢?吃进狗肚子里了?”

“还是喂了哪个窑姐儿?!”

窗后的李建军像被蝎子蛰了,

猛地缩回头。

碗口最后扫过老大李建国可能藏身的位置:

“更不像你,李建国!拿着老娘的钱,给相好的寡妇买新袄子!”

“装孝子贤孙!”

“我呸!”

“你那孝心,是喂了狗了!”

一连串的控诉,句句见血,字字诛心!

把几个孝子孝女最龌龊、最不堪的老底儿,

当着全院人的面,

血淋淋地撕开!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寒风刮过屋檐的呜咽声。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邻居们,

全都哑巴了。

看向李爱红、李建军方向的眼神,

瞬间充满了鄙夷和难以置信。

原来......原来是这样?!

王清秋看着众人变幻的脸色,

冷笑了一声,

把手里的碗放低,

凑到嘴边,唏哩呼噜喝了一大口那清汤寡水的棒子面粥。

然后,她把碗底亮给所有人看,

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看看!都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你们嘴里那个老不羞,想补贴野男人的老娘!”

“这就是我吃的好饭食!”

“这就是你们这群蚂蟥托生的好儿女,给你们亲娘挣来的好日子!”

她的双眼环视一周,

做好落在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的李爱红身上,

振地有声地砸出那句酝酿己久的话!

“我老不羞?哈!”

“老娘就算真找个老头儿,那也是堂堂正正!”

“总好过你们这些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却啃得满嘴流油,”

“还嫌老娘丢人现眼的——小不要脸!”

“小不要脸”西个字,像西记响亮的耳光,

狠狠抽在李爱红的脸上,也臭在所有心思各异的儿女和看客身上。

李爱红“ 嗷”一嗓子,

再也承受不住这当众的羞辱和周围针扎似的目光,

她捂住脸,哭着扭头就跑。

连那双开胶的皮鞋都跑掉一只也顾不得上了。

院子里的议论风向,彻底变了。

王清秋端着空碗,

挺首了脊梁走回她的小耳房。

身后,是死寂过后骤然爆发的,更加汹涌的议论浪潮,

矛头首指那几个被扒了皮的白眼狼。

而李爱红冲回屋里,

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眼里却燃起了疯狂的怨毒:

“老不死的,”

“你敢毁我的婚事!”

“我跟你没完!”

“我要让你也尝尝我今天的滋味!”

王清秋“哐当”一声关上小耳房那扇薄的像纸板一样的破木门,

将门外所有的喧嚣、议论、还有那些或复杂或鄙夷的目光,

统统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被压缩进这方寸之地。

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味和淡淡糊纸板得胶水味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这间耳房,名副其实,就是个靠着正房山墙搭出来的“耳朵”,

窄小,低矮,光线昏暗。

墙角堆着她仅有的破铺盖卷儿,

一口掉了漆的小木箱,

还有那一堆赖以糊口的纸板和浆糊盆。

墙壁薄的能听见隔壁老大孩子哭闹的声音,

更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

她走的那个小小的,用几块砖头垒起来的坚毅的煤炉子旁,

炉火半死不活地燃着,

上面坐着一个熏的黢黑的铝锅。

锅里熬着稀薄的棒子面糊糊,

正咕嘟咕嘟冒着可怜的小气泡。

她从旁边一个破篮子里摸出个又冷又硬的窝窝头,

用根铁丝穿着,架在炉口上方烤着。

窝头粗糙的表皮被火舌舔着,

渐渐变得焦黄、酥脆,

散发出一种混合着两世焦香和烟火气的独特味道。

王清秋就蹲在路子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跳跃的火苗和渐渐变色的窝头,

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就在这时,一股霸道浓烈的炖肉香气,

像一条滑腻腻的毒蛇,

毫无阻碍地穿过薄薄的墙壁,

蛮横地钻了进来!

是隔壁老三家,

那香气浓郁得化不开,

带着油脂的醇厚和八角花椒的辛香,嚣张地弥漫在小小的耳房里。

瞬间盖过了棒子面糊糊那点可怜的清香。

紧接着,张丽那拔高了几度,带着明显炫耀和恶意的尖嗓门,

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建军,快尝尝!我这五花肉炖的烂糊不?”

“我可是按照我妈教的法子,先煸出油再炖的!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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