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秋看着这男人的背影,
高大伟岸,浓密略有些花白的头发,挺首的背影,
修长的双腿,
她想起自己刚才结结巴巴说的话,
脸上洋溢出了久违的笑容。
自从和孩子签了断亲文书后,
王清秋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
但她再也没有像今天一样发自内心的笑了,
今天她笑了,
笑得很开心,
笑自己吓跑了黄毛,
笑自己今天的生意好,卖了个精光!
笑自己有个大客户,一次买八支呢,
这还是头一次来,
他要是吃了,觉得好吃,还不知道要买多少支呢!
她看了看今天的夕阳,
今天的夕阳特别美,特别温暖。
王清秋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她把摊收了,笑眯眯的回了家。
一晚上她都是带着笑的。
大院里的人看到王清秋满面春风的,
都暗自议论,
“你看王婶,现在越过越精神了!”
“是呀,她现在自己一个吃饱,就全家不饿,没什么操心的事了!”
“还别说,王婶的脸色都好看了,”
“看起来年轻了好多呢!”
“这女人啊,真是要自私些呀!”
“对!对!对!咱也要学王婶,别管孩子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张丽迎面碰上王清秋,
“哼!”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轻蔑的看着王清秋的草靶子,
“哎呦,又去卖糖葫芦去了!”
“这精神头真好呀,比年轻人都好吧!”
“就是这么好的精神不管孩子、孙子,就只顾自己一个人潇洒,就没见过这样的娘!”
王清秋今天的心情好,
她懒得理张丽。
她用力气把张丽挤到一边去,
“过去!别挡老娘的路!”
她的力道很大,
给张丽撞了一个趔趄,
李建军从屋里出来,
诧异地看着他娘,
不是今天让黄毛去砸摊子了吗?
怎么没动静呢?
这老不死的一脸的得意,
白瞎了自己的一条烟了!
黄毛答应收了烟去砸摊子的!
明天就去找黄毛去!
把那条烟要回来!
张丽气的看着王清秋,走进了自己的耳房,
冲李建军发起了脾气,
“你看看,你那老娘恶的,把我差点撞摔了,她牛什么牛,成天不管儿子不管孙子,就自己一个人浪!”
“你看看哪家的娘是这样的?”
张丽又想插着腰,准备吵一架。
李建军把她拉进去,
“你别说了,我今天让黄毛去砸她摊子了,你看她那样子,根本就没事,我还给了黄毛一条烟呢,我得去找他们去,他们没给我办事,我去把烟要回来去!”
他把张丽推进去,
越想越气,
不等明天了,
今天就去找黄毛去!
李建军找到黄毛讨要自己的这条烟。
“你们收了我的烟,却没有给我办事,你把烟给我退回来!”
黄毛对着李建军当胸就是一拳头,
“操!你还敢找老子要烟,你怎么知道老子没去!”
“你那个疯娘,拿出一柄菜刀要和我们拼命!要不是我们跑的快,今天我还不知道能回来不能呢?”
“你还敢来要烟,你不弥补我们的精神损失费就不错啦!”
“简首就是一个疯子,以后,这样的事,你少找我们!”
“你自己把你那疯娘管好,说不定哪天,她就拿刀把你给劈了!”
“就几根糖葫芦,她就敢拼命,我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呢!”
黄毛越说越气,又给了李建军,几个大逼斗。
“滚!你给我滚远点儿!”
“你还想找挨,是不是!”
李建军被他打的一愣一愣的,
被打了几拳头后,
他终于听明白了,
“你们这几个大男人,连个老寡妇都搞不定?”
“简首是废物!”
黄毛跑过来,
对着他的腿踹过去,
“操!你这条腿是好了,是吧?还想让我给打断!”
“你能搞定,你去搞呀!谁见过不要命的呀!”
“老寡妇是活够了,我们没必要搭上我们的命呀!”
“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去!”
他又要上来打李建军,
吓得李建军赶紧跑。
他一溜烟的跑回去,
张丽看他慌慌张张的,
“你不是要烟去了吗?烟呢?”
“你看看你那鼻青脸肿的样,又挨打了吧?”
李建军把门关上,
“丽丽,你以后记住,不要理那个老疯子,你就听我的话吧!她真是疯子!”
“今天,就为了她那几支破糖葫芦,她跟黄毛几个动了刀子,把黄毛都给吓坏了,你说她是不是疯子?”
张丽听到这后,
她捂住自己的嘴,
惊讶的发不出声响来。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李建军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
张丽抓狂的把那支烟夺下来,
“你还有心思抽烟?你欠得赌债还没还!现在又搭进去一条烟!”
“抽!抽!你怎么不抽死呢!”
张丽把气撒到这支烟上,
她把这支烟扔到地上,用脚踹了个稀巴烂。
王清秋听到李建军那屋的动静,
心里明白了今天黄毛,是李建军找的。
她“呸!”地一声吐了口唾沫!
“真是天生的坏种!”
第二天,她照常出摊,
“王婆糖葫芦!透亮嘎嘣脆!不甜不脆不要钱喽——”
傍晚的胡同口,
夕阳给灰扑扑的街道镀上了一层暖金。
王清秋的吆喝声像把豁了口的破锣,
稳稳压过了放学孩子的喧闹和自行车铃铛的叮当。
她的旧推车上,
新扎的草靶子上,
一串串红宝石般的山楂裹着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糖衣,
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勾得路过的孩子和下班的大人挪不动腿。
生意正红火,
几个刚下班的纺织厂女工结伴而来。
她们穿着统一的蓝灰色工装,
烫着时兴的菜花头,
脸上抹着廉价的雪花膏,
走起路来带着一股车间机油和棉絮混合的味道。
领头的是个细高个、吊梢眼的瘦女人,
她叫马春芳,
在车间里是个爱挑刺的小组长。
后面跟着一个圆脸微胖,嘴角下撇的,叫刘彩霞。
还有个脸上几颗浅麻子、眼神透着刻薄的,叫李红英。
三个人往糖葫芦摊前一站,
那股子车间带出来的“优越感”就瓢了过来。
“哎!那个卖糖葫芦的!”
马春芳拿腔拿调地开口,
手指头挑剔地在一串串糖葫芦上虚点着:
“你这糖葫芦,不会都是挑剩下的蔫吧货吧?”
“要是算不流秋的,吃了倒牙可咋整?”
“你是不说,不甜不脆不要钱?”
“我吃了要是不甜不脆,我可不给你钱啊!”
她挑衅的看着王清秋。
王清秋一看,来者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