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的深山老林,阴云低垂,似是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吞噬。
朔风呼啸,如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刮擦着树皮,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在这荒僻之地,一处隐秘的洞穴悄然隐匿于山壁凹陷处,洞口被枯藤与杂草重重遮掩,若非有心探寻,极难发现它的存在。
洞穴内,光线昏暗而朦胧,几束微弱的阳光艰难地穿透洞口的遮蔽物,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角落里,一堆尚未燃尽的篝火散发着零星的火星,忽明忽暗,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
厉寒霆倚靠着潮湿的岩壁缓缓坐下,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洞穴中回荡。
他身上是软甲早己变得破破烂烂,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裂口与污渍,显得狼狈不堪。
此刻,他伸手将破损的衣襟扯开,露出结实的胸膛,胸口处,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其上,皮肉翻卷,血迹斑斑,显然是不久前才受的伤。
两月前的厮杀如走马灯在眼前闪过——北疆狼骑突袭,二十暗卫血染冰河,他以肉身挡下三支透骨钉,带着机密兵符遁入这绝地。
指腹抚过胸前三寸处的伤口,皮肉翻卷处还嵌着半枚狼牙箭镞。
厉寒霆解下腰间酒囊,辛辣的烈酒浇在伤口上,腾起的白雾混着血沫溅在石壁上。
他死死咬住染血的布条,脖颈青筋暴起如盘虬的枯藤,指节发白的左手猛地一扯,嵌在胸腔三寸处的狼牙箭镞带出半截碎骨,温热的血顺着臂弯蜿蜒,在石地上绽开红梅。
“咳咳......”喉头腥甜翻涌,他将带血的箭镞狠狠掷出,金属撞击石壁的脆响惊飞了洞顶沉睡的蝙蝠,暗红血珠顺着下颌滴落在玄铁软甲的暗纹上。
颤抖的右手探入腰间革囊,掏出那个磨得发亮的药盒。
指腹蘸着琥珀色药膏抹上伤口,冰凉的触感混着草药的辛辣刺入肌理,他浑身猛地绷紧,牙关咬得布条簌簌作响。
药盒里最后一点药膏抹尽时,伤口的灼痛稍稍退去,他撕下衣摆重新包扎。
忽然,洞外传来枯枝断裂声。
厉寒霆屏息贴紧岩壁,玄铁剑泛着森冷的光,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诡异的拖沓,像是拖着什么重物。他攥紧剑柄,掌心的血渗进缠绳,伤口的疼痛反而让神志愈发清醒。
“侯爷,属下终于找到您了!”
暗风抬头望见倚在石壁的厉寒霆,瞳孔猛地收缩——曾经英挺如松的侯爷,此刻衣襟半敞,胸口缠着渗血的布条,苍白的脸色在幽暗中泛着青灰。
他踉跄着扑过去,目光死死钉在那道狰狞伤口上,喉间泛起腥甜,“您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属下这就去为您找大夫!”
话音未落便要转身,却被厉寒霆一把攥住手腕。
“回来!”沙哑的呵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厉寒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己经上药了,没什么大碍了。”
他瞥见暗风肩头凝固的血痂,染血的眉峰微蹙,“你自己也伤得不轻,雁门关的情况如何?”
“回禀侯爷,雁门关的战况己经稳定,属下还发现,当初您的行踪败露是因为林副将是他人的卧底,所以您才......”
话音戛然而止,厉寒霆眉峰如刀刻般拧紧,想起了林副将当初的异常。
“可知道他是谁的人?”厉寒霆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下挤出来的,暗风看见侯爷攥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随着问话突突跳动。
“属下无能,还没有查出来。”暗风单膝重重跪地,额头几乎要触到结冰的地面。
他想起追查时在林副将时发现的半截密信,朱砂字迹只写着“事成后封万户侯”,落款处却被火漆烧得干干净净。
厉寒霆盯着洞壁上晃动的影子。
记忆里林副将曾在庆功宴上为他挡过刺客,如今想来,那匕首擦过心口的角度,倒像是刻意算好的距离。
厉寒霆盯着岩壁上那支北疆弩箭,指腹着剑柄上的螭纹,寒声道:“继续探查下去,务必把幕后之人给挖出来!”
“是,属下明白。”暗风应下时,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厉寒霆渗血的绷带处。
两月逃亡让这位叱咤沙场的平安侯清减不少,眼下伤口未愈又要谋划复仇,饶是铁打的身子也难扛住。
他攥紧腰间剑,斟酌道:“侯爷您是否需要找一个地方安静养伤呢?山下的猎户村......”
“不必。”厉寒霆抬手打断,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却依旧挺首脊背,“这个地方是否隐蔽,是个养伤的好位置。”
他瞥向洞口摇曳的枯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况且我们还不能打草惊蛇,恐怕其他人都认为我己经死了吧。”
暗风心头一震。
北疆悬赏、林副将叛逃、雁门关防线异动,这盘棋背后的黑手显然想将厉家彻底连根拔起。
若此时贸然现身,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暴露那些仍在暗中蛰伏的人手。
“属下明白了。”
暗风解下披风铺在干燥的石块上,“明日属下便伪装成樵夫下山,一是探查林副将的下落,二是采购药材。”
厉寒霆点点头,询问道,“京城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暗风喉头滚动,攥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斟酌再三才低声道:“异动倒是没有,不过......”
“但说无妨。”
“不过侯府那边传来消息说,老夫人在为您张罗娶妻了。”
暗风垂眸盯着地面凝结的血渍,不敢看厉寒霆的神色。
“娶妻?洛府的人?”厉寒霆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是的。”暗风咽下喉间的口水,“不过据手里的眼线来报,原先与您成亲的二小姐洛怡颜换成了大小姐洛曦冉。”
“母亲她可知道?”
“想来老夫人是不知道的。”暗风谨慎答道。
厉寒霆眸光幽深如寒潭,倒映着跳跃的火光却毫无温度,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杀意。
罢了。
等他回到京城,再一一算账吧。
希望他们不要太过惊讶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