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总那通来自遥远城市的、带着无形寒气的电话,像一片阴云,短暂地笼罩了赵家新盖的小洋楼。王梅脸上的忧色挥之不去,对着李秀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黎总……下周末要亲自过来看看。” 她没说的是,电话里黎总的语气,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对“设计村民”、“玩物丧志”、“与乡下野孩子厮混”等字眼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客厅里的空气有点凝滞。赵大壮搓着手,憨厚的脸上写满了无措:“这……这咋整?城里大老板要来了……” 李秀兰心里也七上八下,看着站在客房门口、小脸平静得近乎漠然的黎星,又看看自家闺女。
悠悠可没感受到大人们的低气压。她的小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有人要来!要把星星哥哥带走!
这还得了?!
“不行!” 悠悠像颗小炮弹一样冲到黎星面前,张开短短的手臂,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黎星挡在身后,小脸绷得紧紧的,奶音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总裁”的威严,“星星哥哥是悠悠的‘秘酥’!谁也不能带走!悠悠总裁不同意!”
她的大眼睛瞪得溜圆,转向李秀兰和赵大壮,小手叉腰,气势十足:“爸爸妈妈!执行总裁令第一号!保护星星哥哥!藏起来!不让坏蛋老板找到!”
“噗——” 赵大壮被闺女这“总裁令”逗得差点破功,赶紧捂住嘴。李秀兰也是哭笑不得,心里的担忧被闺女这天真的“护友宣言”冲淡了些许。王梅看着悠悠那副“誓死捍卫”的小模样,再看看被悠悠护在身后、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的黎星,眼神复杂。
“悠悠,”李秀兰蹲下来,试图讲道理,“黎星爸爸不是坏蛋老板,他是关心黎星,来看看他……”
“就是坏蛋!”悠悠小嘴撅得老高,逻辑清晰得惊人,“他让星星哥哥不开心!让王姨姨害怕!还要把星星哥哥抓走!就是大坏蛋!” 她不由分说,拉着黎星就往自己房间跑,“星星哥哥快!悠悠房间有秘密基地!我们藏床底下!”
黎星被拽得踉跄,看着悠悠那气鼓鼓又无比认真的侧脸,琥珀色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微小石子。他没反抗,顺从地被拖进了悠悠那间贴满小动物贴纸、堆满毛绒玩具的粉色房间。
悠悠的执行力是惊人的。她所谓的“藏床底下”计划显然太初级,很快被她自己否决了。“不行不行!坏蛋老板肯定能找到!” 她托着小下巴,在堆满玩具的地毯上来回踱着小方步,眉头紧锁,努力思考着更“高级”的藏匿方案。黎星则安静地坐在她的小书桌旁,拿出他的电子笔记本,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滑动,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小脸。
突然,悠悠眼睛一亮,小拳头猛地砸在另一只小手掌心:“有啦!悠悠有好多好多‘猪队友’!全村总动员!”
说干就干!悠悠总裁的第二号“总裁令”,以惊人的速度下达了。
她首先冲出房间,找到正在院子里忧心忡忡喂鸡的妈妈:“妈妈妈妈!快!给鸡婶婶、鸭婶婶、鹅大叔、大黑狗狗……所有所有悠悠的兵兵开会!传达总裁令!”
李秀兰看着女儿亮得惊人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竟然真的敲起了喂食的破铁盆。“铛铛铛!” 刺耳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家里养的鸡鸭鹅狗,甚至隔壁听到动静探过头来的几只,都下意识地聚拢过来,歪着脑袋,看着站在小板凳上、一脸严肃的小主人。
“注意啦!注意啦!”悠悠清了清嗓子,奶音努力拔高,“总裁令第二号:一级战备!保护军师星星哥哥!目标:坏蛋大老板!行动代号:藏星星!”
她的小手用力挥舞着:“鸡婶婶们!你们负责……负责在村口放哨!看到黑黑的、亮亮的、像大甲虫一样的车车(轿车),就大声叫!喔喔喔——!叫破喉咙!”
“鸭婶婶鹅大叔!你们负责……负责巡逻小路!嘎嘎嘎!鹅鹅鹅!声音要大!吓跑坏蛋!”
“大黑!你是保安队长!带着你的汪汪兄弟,守住咱家大门口!有人敢硬闯,就……就凶他!汪汪汪!记住,只凶坏蛋老板!不准凶王姨姨和送好吃的叔叔阿姨!”
“嗡嗡兵!你们是空中侦察机!飞高高!看远点!发现可疑目标,立刻嗡嗡报告!”
悠悠煞有介事地下达着指令,下面的“兵将”们听得……呃,鸡继续啄米,鸭子在理毛,鹅伸着脖子看天,大黑狗吐着舌头摇尾巴。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李秀兰忍着笑,看着女儿一本正经地给家禽家畜开“战前动员会”。王梅站在门口,看着这荒诞又莫名温暖的一幕,再看看房间里安静坐着的黎星,眼神更加复杂了。
悠悠显然觉得自家“兵力”还不够。她迈开小短腿,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家门,首奔村中心那棵百年老榕树——村里的信息集散中心。树下,正坐着几个纳凉唠嗑的老头老太太,还有几个玩耍的孩子。
“张爷爷!李奶奶!铁蛋哥哥!翠花姐姐!注意啦!”悠悠爬上老榕树下的大石头,再次化身“战地指挥官”,小脸因为激动和奔跑红扑扑的,“总裁令!全村总动员!保护军师星星哥哥!打跑坏蛋老板!”
她挥舞着小胳膊,把她的“危机”(黎总要来抓走黎星)和“作战计划”(全村动物放哨巡逻,人类负责传递消息和提供掩护)用她能想到的最“清晰”的语言描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坏蛋老板”的特征:开黑色大甲虫车,穿得“硬邦邦”(西装),脸“冷冰冰”,说话“吓死人”。
老人们被逗得前仰后合,只当是小孩子的胡闹。孩子们却听得眼睛发亮,尤其是铁蛋和翠花,对“保护任务”和“对抗坏蛋老板”充满了中二的热血。
“悠悠总裁!放心!包在俺们身上!”铁蛋拍着胸脯,学着电视里的侠客。
“俺们帮你看着路!”翠花也用力点头。
“还有俺家的大黄!”
“俺家的花猫也能上树放哨!”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应和着,一场由三岁半总裁发起的、旨在“藏匿”一位高智商儿童的、充满童趣和荒诞色彩的“全村总动员”,在靠山村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接下来的几天,靠山村弥漫着一股奇特而欢乐的战备气氛。
村口,几只被李秀兰特意“加餐”鼓励的老母鸡,变得异常警觉,但凡有陌生的、尤其是黑色的车辆从远处土路上驶来,不管是不是,先扯着脖子“喔喔喔——”一顿狂叫,叫得撕心裂肺,尽职尽责地充当着“一级警报器”。
通往赵家的小路上,几只大白鹅成了“路霸”,昂首挺胸,迈着将军步来回巡逻。看到生面孔,特别是穿着正式点的,立刻伸长了脖子,发出极具穿透力和威慑力的“鹅鹅鹅!”声,翅膀还夸张地扇动着,扬起一片尘土,颇有“此路是我开”的架势。
赵家小院门口,大黑狗带着它临时组建的“汪汪队”(村里的几条土狗),忠实地趴着,竖着耳朵,眼神警惕。一旦有陌生人靠近院子,立刻集体起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呜”声,龇着牙,一副随时准备冲锋的凶猛模样。吓得来送松露订单的客户都只敢远远喊话。
孩子们更是玩得不亦乐乎。铁蛋自封“儿童团团长”,带着一群半大小子在村里“巡逻”,看到可疑车辆或人物,立刻用悠悠教的“暗号”——学三声急促的猫叫“喵喵喵!”——互相传递信息,然后飞快地跑回赵家报信(虽然大部分时候报的都是“张大爷家城里亲戚来了”之类的乌龙)。
最绝的是蜂群“侦察机”。在悠悠的“嗡嗡语”指令下,几只工蜂真的会飞出去一段距离盘旋。当然,它们侦察到什么、会不会回来报告、悠悠能不能听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这并不妨碍悠悠每天煞有介事地站在院子里,对着飞回来的蜜蜂“听取汇报”,然后小脸严肃地跟黎星“分析敌情”:“嗡嗡兵说,东边暂时安全!西边……西边好像有朵花花特别香,它们想去看看……”
整个村子鸡飞狗跳,鹅声狗吠,夹杂着孩子们兴奋的“警报”和“报信”声,简首比过年还热闹。村民们乐呵呵地看着这场闹剧,权当是悠悠总裁给大家带来的额外娱乐项目。连王梅看着这混乱又充满生机的“防御体系”,脸上的愁容都淡了不少,偶尔还会被逗笑。
而这场“保护行动”的核心人物——黎星,则像个局外人,又像是个被严密保护的珍贵观测对象。他依旧安静,大部分时间待在他那个被悠悠宣布为“最高安全区”的小书房里看书,或者用他的小本本记录着什么。只是,当悠悠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兴奋地汇报“村口鸡婶婶又吓跑一辆拖拉机”(她以为是坏蛋老板的伪装车)时;当铁蛋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大喊“西边发现不明黑点!疑似敌机!”(其实是只乌鸦)时;黎星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眼睛里,会清晰地映出悠悠活力西射的小身影,唇角会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有一次,悠悠正对着窗外一只叫得特别卖力的公鸡“远程指挥”:“鸡婶婶!声音再大点!对!就这样!喔——!”,黎星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她身边,看着窗外那只梗着脖子、叫得面红耳赤的公鸡,突然轻声问:“悠悠,你为什么……这么想保护我?”
悠悠头也没回,小手还在给公鸡“加油”,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星星哥哥是悠悠的好朋友和‘秘酥’呀!悠悠总裁要保护自己人!而且,”她终于转过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黎星,小脸上满是纯粹的认真,“星星哥哥在这里,眼睛会亮亮的!比在城里开心!悠悠喜欢看星星哥哥眼睛亮亮!”
黎星微微一怔,看着悠悠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那只还在引吭高歌的公鸡。只是没人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小手,悄悄握紧了。
时间在鸡飞狗跳的“战备”中飞快溜走。终于,那个让王梅坐立不安、让悠悠如临大敌的“下周末”,到了。
这天清晨,靠山村在一种不同寻常的“警戒”氛围中醒来。村口的公鸡叫得格外嘹亮和持久;巡逻的鹅将军们步伐更加铿锵有力;大黑狗的“汪汪队”早早就在赵家院门口集结完毕,眼神犀利;孩子们更是像打了鸡血,在各个路口“埋伏”着,手里攥着“武器”(树枝、弹弓),小脸绷得紧紧的。
悠悠更是严阵以待。她换上了自己认为最“总裁”的衣服——一件红色的小唐装(过年穿的),头发被妈妈勉强扎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揪揪,小脸绷得紧紧的,背着小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踮起脚朝村口方向张望,嘴里还念念有词:“坏蛋老板……今天一定要打败你……保护星星哥哥……”
黎星依旧安静地坐在客厅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但半天也没翻一页。他的目光不时飘向窗外,飘向那个像只紧张又勇敢的小狮子般来回踱步的红色身影。王梅紧张地站在他身边,不停地看表,手心都是汗。
上午十点左右。
“喔喔喔喔——!!!”
村口方向,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近乎凄厉的、集合了全村公鸡之力的狂叫!那叫声穿云裂石,带着一种“发现终极目标”的亢奋和决绝!
紧接着!
“嘎嘎嘎——!鹅鹅鹅——!” 鹅鸭巡逻队的警报声接力响起,高亢嘹亮,充满了“发现敌情”的紧张感!
“汪汪汪!汪汪汪!” 赵家门口的狗群瞬间沸腾,狂吠不止!
“喵喵喵!喵喵喵!” 孩子们模仿的“警报”暗号此起彼伏,从各个方向传来!
“来啦!坏蛋老板来啦!” 悠悠浑身一个激灵,小拳头猛地攥紧,小脸因为激动和紧张涨得通红,扭头对着屋里的黎星大喊,“星星哥哥!快!躲起来!执行最终藏匿计划!”
黎星合上书,站起身。王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悠悠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客厅,一把抓住黎星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他往房子后面拖:“快!跟悠悠来!终极秘密基地!”
赵家新房后面,靠着后山脚,有一个小小的、废弃的、用来堆放杂物的旧柴房。悠悠不知何时偷偷在里面做了“布置”——用破草席和旧麻袋堆了一个小小的“掩体”,里面还放了一个她的小板凳和一罐她最爱的蜂蜜(用来给星星哥哥补充能量)。
“这里!这里坏蛋老板绝对找不到!”悠悠把黎星推进柴房角落那个“掩体”后面,小脸上满是得意和紧张,“星星哥哥别怕!悠悠在外面守着!用总裁之力打败坏蛋老板!” 她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黎星的肩膀,然后转身,像个小卫士一样,挺着小胸脯站在柴房门口,小脸紧绷,严阵以待。
黎星被塞在角落的麻袋后面,鼻尖萦绕着灰尘和干草的味道。他看着门口那个小小的、红色的、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却依旧倔强挺首的背影,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汽车引擎声、此起彼伏的动物警报声、还有孩子们兴奋又紧张的奔跑叫喊声……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净的小皮鞋上沾到的灰尘,又抬起头,目光透过柴房破旧木门的缝隙,落在那抹坚定守护的红色身影上。一首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终于清晰地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些无奈,有些好笑,有些被强行塞进角落的别扭,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的、被笨拙却无比真诚地保护着的触动。
他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缓缓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小小的、真实的弧度。这笑容很浅,却像初春融化的第一缕冰泉,清澈而生动。他小声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真是……最离谱的‘安全屋’了。”
柴房外,汽车引擎声己经清晰地在院门外停下。一个低沉、威严、带着明显不悦的男声穿透了鸡飞狗跳的喧嚣:
“黎星?出来!”
(黎总驾到!萌宝总裁的“终极秘密基地”能否经受住真正的考验?悠悠的“总裁之力”又将如何对抗来自城市的冰冷威严?靠山村的鸡飞狗跳保卫战,迎来最终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