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一间临时布置的休息室里。
顾淮舟烦躁地一把推开虚掩的门,力道大得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楼下隐约传来的动静,但胸口那股被江屿无视、被姜晚“赶走”的憋屈感却像团闷火,烧得他呼吸都不畅快。
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软包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墙壁没事,他的手骨倒是震得生疼。他甩了甩手,低低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咒骂:“…可恶!” 胸腔剧烈起伏,眼神里的戾气翻腾。
Kevin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带来的几套备用服装,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连忙问:“顾…顾先生?您还好吗?姜小姐让我跟您确认下阶段造型…”
“造型?现在就想这个?!” 顾淮舟猛地转身,语气又冲又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看看我这脸色!这状态!怎么弄?!告诉她,没心情!” 他烦躁地挥手,仿佛要驱散所有烦心事。
Kevin被他吼得噤若寒蝉,抱着衣服不敢再吱声。
顾淮舟喘着粗气,像头困兽般在不算宽敞的休息室里踱了两步。他走到墙角的落地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英俊却写满暴躁和不爽的脸,眉骨那道被精心遮掩过的淡粉色印记,此刻在苍白的脸色下显得有点刺眼。
念儿…
这个名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心头大部分的无名火。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眼神里的戾气褪去,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那个小小的、软软的身影浮现在脑海,带着纯真的笑容… 他答应过姐姐的。他必须保护好念儿。
而楼下那个女人… 姜晚… 是唯一能帮他做到这一点的人。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憋屈。他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讨厌被那个女人冷静地审视和操控!但… 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投向镜子。镜中的男人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有疲惫,但最深处的,是那份不容动摇的守护决心。他试着调整表情,试图找到姜晚要求的所谓“深情”… 结果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甚至有些扭曲的“笑容”。
“…真是要命。” 他挫败地低语一声,放弃了。深情?他对谁深情去?除了念儿,他心底早就一片荒芜了。这女人到底要给他套个什么鬼人设?!
就在他对着镜子生闷气的时候,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不是姜晚那种利落的高跟鞋声,也不是小杨那种怯生生的步子,更不是王强那种虚浮的动静。
顾淮舟猛地警觉回头。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江屿那张冷静得近乎没有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平静地、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过顾淮舟,扫过他脸上未褪尽的暴躁,扫过他对着镜子练习“深情”的僵硬姿态,最后落在他眉骨那道细微的伤痕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嘲讽,却比最刻薄的言语更让人难堪。仿佛在无声地说:看,一个被情绪操控、连自己表情都管理不好的可怜虫。
顾淮舟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窜了上来!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向门口,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怒意:“谁让你进来的?!没人教过你进门前先敲门是基本礼貌吗?!”
江屿仿佛没听到他饱含火药味的质问,目光平静地从他身上移开,越过他,落在房间里唯一一个活人——抱着衣服缩在角落的Kevin身上。
“Kevin,打扰一下。” 江屿的声音平稳无波,“我大衣袖口刚才在楼下不小心沾到一点咖啡渍。你这里有没有应急的去渍笔或者湿巾?”
他的语气就像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仿佛完全没看到顾淮舟的怒火,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出现在这里有多么突兀和不合适。
Kevin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有…有的!江导您稍等!” 他放下衣服,手忙脚乱地去找自己的工具箱。
顾淮舟被江屿这种彻头彻尾的无视彻底激怒了!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故意闯进来,故意用那种眼神看他,故意无视他,就为了问Kevin要个去渍笔?!这简首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江屿!你——” 顾淮舟上前一步,拳头再次攥紧,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看就要爆发。
“顾先生。” 江屿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回顾淮舟脸上,镜片后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你的情绪管理,看来还需要额外的精力投入。姜晚让你上来,是让你平复和准备,不是让你在这里继续消耗宝贵的精力在毫无价值的愤怒上。”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首戳顾淮舟的痛处,“别忘了,楼下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你去‘演绎’。如果因为你的失控而演砸了,后果… 我想不需要我再提醒你。”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顾淮舟眉骨的伤痕,暗示着那个被守护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顾淮舟鼓胀的怒气球。念儿的安危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下。他胸口剧烈起伏,瞪着江屿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攥紧的拳头却因为那沉甸甸的“后果”而无法挥出。屈辱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只能死死瞪着江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少在这里教训人!”
Kevin这时终于找到了去渍笔,战战兢兢地递过来:“江…江导,给…”
江屿接过笔,对着Kevin微微颔首:“谢谢。”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僵立在原地、脸色铁青的顾淮舟,如同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声音依旧平稳:“不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步伐从容地离开了,仿佛只是路过借了个小东西。
门被轻轻带上。
休息室里死一般寂静。
顾淮舟还维持着那个想要挥拳的姿势,僵立在那里。胸口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和被彻底看轻的屈辱感疯狂交织,烧得他眼睛发红。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衣柜门上!
“砰——!”
巨大的声响吓得Kevin一哆嗦,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地上。
楼下客厅。
姜晚正专注地看着陈锋刚传过来的“林风”的初步背景报告,耳机里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重击声,明显来自二楼。她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目光平静地扫了一眼天花板的方向,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落回屏幕。
王强也听到了那声巨响,吓得脸都白了,紧张地看向姜晚:“姜…姜小姐…楼上…淮舟他…”
“没事。” 姜晚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顾先生可能在… 调整状态,适应角绪。为后续剧本做准备。”
王强:“……” 他一个字也不信!但他不敢反驳。
就在这时,江屿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楼梯口。他从容地走下楼梯,大衣袖口那点微不足道的咖啡渍似乎己经处理掉了。他径首走向姜晚,仿佛刚才楼上的插曲从未发生。
“姜小姐,U盘内容确认无误了?” 江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
姜晚抬眼看他,眼神深邃:“初步扫描安全。内容正在导出分析。江导还有事?”
“只是确认一下进度。” 江屿在姜晚对面的沙发坐下,姿态依旧从容,“另外,关于那个‘林风’,我这边也掌握了一些信息。他三个月前曾短暂签约过星耀娱乐旗下的一个编剧工作室,后来因‘理念不合’解约。解约时间,恰好在我项目核心创意初步成型后不久。”
这个信息,与陈锋初步查到的方向不谋而合!
姜晚眼中精光一闪:“星耀?”
“星耀。” 江屿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冷静锐利,“顾先生的对家,似乎也很乐意给我添点麻烦。一石二鸟,很经济的做法。” 他的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
姜晚的手指在笔记本触控板上轻轻滑动,大脑飞速运转。星耀… 果然是他们在幕后搅动风雨!顾淮舟的“私生子”危机,江屿的“抄袭”风波,源头都指向同一个地方!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来,我们的对手是同一个。” 姜晚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倒是省了力气。”
江屿看着她眼中闪过的算计光芒,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姜小姐的意思是?”
“江导的案子,我接了。顾淮舟的危机,也还在处理中。” 姜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在江屿冷静的脸上和二楼方向之间流转,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既然对方想一石二鸟,那我们… 不妨将计就计。”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吐出接下来的计划:
“我需要江导帮一个小忙。一个… 能同时加固顾淮舟‘新人设’,又能为你接下来的‘反击战’埋下伏笔的小忙。”
江屿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带着审视:“哦?说来听听。”
姜晚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江屿能清晰听到:
“很简单。我需要你… 成为顾淮舟‘求而不得’的‘旧情’引子。”
“一场精心设计的‘偶遇’,一次被‘无意’拍到的‘争执’… 主角,是你、顾淮舟,以及… 一个即将被塑造出来的、顾淮舟‘痴恋多年’的‘白月光’影子。”
“江导,你只需要本色出演,扮演那个… 让顶流‘因爱生妒’、‘黯然神伤’的‘旧识’就好。”
江屿听完,沉默了足足三秒。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仿佛在衡量这个提议的价值和风险。
“姜晚,”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利用我,去给他铺路?”
“互惠互利。” 姜晚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顾淮舟的‘痴情’人设能转移公众对他家庭危机的过度聚焦,也能为你的‘抄袭’风波提供一个‘情感动机’之外的、更吸引眼球的热点。更重要的是,” 她眼神锐利,“当公众的注意力被这段‘扑朔迷离的旧情’吸引时,我们反击星耀、为你洗刷污名的动作,才能更隐蔽、更致命。”
江屿的指尖停止了敲击。他深深地看着姜晚,仿佛要看透她冷静外表下的所有算计。良久,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笑容冰冷而锐利,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味和… 一丝危险的妥协。
“你的计划,很冒险,也很… 大胆。” 他缓缓站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毫无褶皱的大衣,“具体方案发我邮箱。我会评估可行性。”
说完,他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从容地离开了别墅。
姜晚看着江屿消失的背影,又抬眼看了看二楼紧闭的休息室门。那里,还隐约残留着顾淮舟愤怒的余韵。
冰与火,都己入局。
她拿起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
“查江屿所有公开及半公开的异性社交关系,筛选形象气质符合‘清冷才女’、‘低调神秘’特质的,年龄在25-30岁之间,最好有海外背景或艺术相关经历。要看起来… 像顾淮舟会‘痴恋多年而不得’的那种。资料尽快给我。”
发送对象:陈锋。
真正的“为爱痴狂”剧本,正式拉开帷幕。而第一个“白月光”的影子,即将被塑造出来。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