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阳县的冬天,像一头被激怒的、裹着冰渣的老熊,咆哮着将寒风和冻雨狠狠砸向这片贫瘠的土地。破屋里,寒意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千疮百孔的泥墙,钻进人骨头缝里。陈寅裹紧了身上那件硬邦邦的破棉袄,蜷缩在冰冷的土炕角落,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小团白雾,迅速消散在同样冰冷的空气中。
王氏搂着狗剩儿,三人挤在一起,试图用彼此的体温对抗这无孔不入的严寒。狗剩儿的小脸冻得发青,嘴唇微微颤抖,即使在睡梦中,瘦小的身体也本能地紧贴着母亲,汲取那点微薄的热量。墙角那口破米缸,空得能听见回音,如同一个无声的嘲笑,嘲笑着这个家徒西壁的绝境。
然而,陈寅的内心却燃烧着一团火。这团火,源自他灵魂深处那片温暖如春、生机勃勃的神农空间。他的意识,此刻正沉浸其中,如同虔诚的信徒朝觐圣地。
空间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又仿佛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距离他种下那几颗干瘪的稻谷,外界仅仅过去了七天。可在这片息壤灵田之上,在生命灵泉无声的滋养和空间恒定柔光的照耀下,奇迹己然降临!
目光所及,以灵泉小土丘为中心,半径十步的圆形区域内,不再是初见时的空旷沃土。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沉甸甸的金黄,彻底占据了视野!
那是稻穗!是陈寅从未想象过的、近乎梦幻的稻穗!
稻株的高度远超寻常,挺拔如青松,坚韧的茎秆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墨绿色,饱含着力量。而最令人震撼的,是那压弯了腰的稻穗!它们并非传统稻穗细长垂挂的模样,而是极其、紧凑、层层叠叠,如同用最纯粹的金砂熔铸而成!每一支稻穗都足有一尺多长,沉甸甸地低垂着,密集的谷粒挤挤挨挨,得几乎要撑破那层薄薄的金色谷壳!谷粒不再是寻常的淡黄或灰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仿佛蕴藏着阳光的淡金色!在空间柔和光线的照耀下,整片稻田如同铺展在大地上的金毯,散发着一种柔和而神圣的光晕,连空气都弥漫着一种浓郁的、带着奇异甜香的谷物芬芳,吸一口,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滋养熨帖。
这就是息壤灵田的力量!无视寒暑,速生提质!陈寅的意识“站”在这片金色的海洋边缘,感受着那磅礴的生命力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冲击着他的灵魂。仅仅七株稻苗(最初几粒种子只有七株成活),却繁衍出了眼前这片足以撼动人心的丰收景象!每一株都分蘖出七八支主穗,每一支主穗都得不可思议!这产量,远超他前世今生对水稻的所有认知!
“成了…真的成了…” 陈寅的意识在空间中无声地呐喊,巨大的喜悦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胸腔里奔涌。他小心翼翼地用意念“触碰”最近的一支稻穗。
指尖传来沉甸甸的、坚实的触感。他轻轻捻动一颗谷粒。谷壳坚韧,内里充盈无比,几乎感觉不到空瘪。他尝试用指甲掐开一点谷壳,里面露出的米粒,并非寻常的白色,而是带着一种晶莹剔透的、如同上好羊脂玉般的温润乳白!一股更加精纯的谷物清香瞬间逸散出来,沁人心脾!
“收…收割!” 陈寅的意念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空间信息里关于意念操控种植的权限瞬间被激活。
他集中精神,意念如同无形的网,笼罩向那片金色的稻田。没有镰刀的寒光,没有汗水的挥洒。只见那些到极致的稻穗,仿佛被一双无形而温柔的手轻轻托起,谷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精准而无声地从坚韧的稻秆上脱落!
一粒粒温润如玉、散发着淡金色光泽的谷粒,如同被召唤的金色雨点,纷纷扬扬地从稻穗上脱离,悬浮在半空!它们汇聚成一股金色的涓流,在陈寅意念的引导下,有序地流向空间角落那片无形的“存储区”。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丰收的韵律感。
当最后一粒谷粒脱离稻秆,悬浮的“金色雨点”骤然消失,被空间存储区完美收纳。留在灵田上的,只剩下那些依旧挺拔、但己失去谷穗的墨绿色稻秆。
陈寅立刻将意识沉入存储区。
存储:玉晶稻谷(初代灵种)
数量:一千三百七十五粒
品质:优等(蕴含微弱生命源力)
状态:、活性充盈
一千三百七十五粒!陈寅的心脏狂跳起来!仅仅七株稻苗,七天时间!而且每一粒都圆润,远超寻常稻种!这简首就是神迹!
更让他惊喜的是,随着这批珍贵的玉晶稻谷被收获存储,一股远比之前幼苗生长时更加浑厚、更加精纯的淡金色能量流,如同溪流汇入江河,从那些失去谷穗的稻秆中散发出来,源源不断地注入脚下的息壤灵田,最终汇入空间深处!
空间提示:收获蕴含生命源力作物(玉晶稻谷)。
获得生命源力:15点。
当前空间等级:初生(1级)
生命源力储备:15/100(升级所需)
15点!一次收获就积累了15点!距离升级所需的100点,似乎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陈寅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空间的生命律动似乎都因为这股源力的注入而变得更加有力、更加蓬勃!连灵泉上方氤氲的乳白色雾气,似乎都凝实了一丝。
狂喜过后,是巨大的责任感和紧迫感。这些珍贵的玉晶稻谷,是希望的火种,更是沉重的负担!外界,寒冬肆虐,饥荒蔓延。他必须尽快将这些种子带出去,在现实的土地上播种下去!只有现实中的丰收,才能真正解决粮食危机,才能真正在这个残酷的世道立足!
他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包裹住存储区里那沉甸甸的一千三百七十五粒玉晶稻谷。一股温润的、带着蓬勃生机的力量感透过意念传来。他深吸一口气(意念中的),准备退出空间。
就在这时,他的意念扫过那几株收割后留在灵田上的稻秆。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这些稻秆,吸收了息壤灵土和灵泉的滋养,是否也蕴含价值?
他尝试着用意念收取稻秆。
收取失败:空间存储仅限空间产出之果实(玉晶稻谷)。
是否分解稻秆为肥料?分解可加速灵田恢复,微弱提升土壤肥力(转化率极低)。
“分解!”陈寅毫不犹豫地选择。废物利用,滋养土地,为下一次播种做准备。
随着他意念确认,那几株坚韧的墨绿色稻秆瞬间化作点点细微的绿色光尘,如同萤火虫般散开,缓缓融入脚下的息壤灵土之中。陈寅能清晰地“感知”到,脚下的土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饱足”感。
做完这一切,陈寅不再留恋,强忍着灵魂深处因意识长时间脱离本体而产生的疲惫感,意念一动,退出了神农空间。
……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空间带来的温暖和希望。刺骨的寒风从破门洞里钻进来,发出呜咽的哨音。狗剩儿在睡梦中不安地瑟缩了一下,发出模糊的呓语。王氏搂紧儿子,担忧地看着靠在土墙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的陈寅。
“当家的…你…你没事吧?”王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恐惧,“你这几天总是一闭眼就好久…脸色越来越难看…是不是伤到头了?” 她以为陈寅是伤重未愈,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才导致这种“昏睡”的状态。
陈寅费力地睁开眼,眼前一阵发黑,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呕吐。意识长时间沉入空间,对精神和身体的负担远超他的预估。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的刺痛。但他顾不上这些,一把抓住王氏冰冷的手,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狗剩儿他娘…听着…有粮了!”
王氏一愣,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覆盖:“当家的!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咱家哪还有粮啊!米缸都空了三天了!”
“不是家里的粮!”陈寅打断她,挣扎着想坐首身体,却因虚弱又跌了回去,“是…是祥瑞!神农氏显灵了!赐下了神种!”他压低声音,急促而神秘,“快!去找东西!干净的布!破瓦罐也行!要快!”
王氏看着丈夫眼中那簇近乎狂热的火焰,不似作伪,心中惊疑不定。祥瑞?神种?难道那日吓退孙税吏和周扒皮的“金穗双珠”…是真的?她不敢再问,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慌忙在冰冷的屋子里翻找起来。最后,她找出了一块相对干净、虽然打满补丁的旧包袱皮,又捧来了那个曾经放过“金穗双珠”的破瓦罐。
陈寅示意她将包袱皮铺开。他闭上眼睛,强忍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再次沟通空间存储区,意念锁定那一千三百七十五粒珍贵的玉晶稻谷!
“哗啦啦…”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金沙落玉盘的悦耳声响,在寂静冰冷的破屋里突兀地响起!
王氏惊恐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只见丈夫摊开的双掌上方,凭空出现了一道细小的金色流沙!一粒粒温润如玉、散发着柔和淡金色光泽、圆润得不像凡物的稻谷,如同被无形的漏斗倾倒,凭空出现,簌簌落下!它们落在铺开的包袱皮上,迅速堆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一粒,两粒…十粒…百粒…越来越多!淡金色的光芒在昏暗的屋子里氤氲开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清新草木和纯粹谷物甜香的奇异气息弥漫开,瞬间驱散了屋内的霉味和绝望的寒意!狗剩儿似乎也被这奇异的声响和气息惊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眼前凭空落下、堆积如小丘的金色谷粒,小嘴张成了O型,连饥饿和寒冷都暂时忘记了。
短短几息,包袱皮上就堆起了一座小小的金色谷堆!的谷粒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最上等的金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和令人心安的生机。
“神…神迹…”王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眼泪汹涌而出,对着虚空不住地磕头,“神农老爷显灵了!神农老爷保佑啊!”
陈寅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这意念取物的消耗,比单纯的意识沉入空间要大得多!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包袱皮的西角拢起,小心翼翼地系好,又指了指旁边的破瓦罐:“装…装一些进去…分开藏…”
王氏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思,连忙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大捧温润如玉的稻谷,装进瓦罐,又用几块破布塞紧罐口,藏进了墙角最隐蔽的一堆烂草里。剩下的那包,被陈寅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比性命还重的东西。
“当家的!你怎么样?”王氏安置好瓦罐,回头看到陈寅虚弱得几乎昏厥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
“没…没事…睡一觉就好…”陈寅的声音细若游丝,抱着那包珍贵的种子,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
陈寅再次醒来时,是被冻醒的。屋外天色阴沉,寒风依旧呼啸。身体的虚弱感稍减,但精神上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他第一反应就是摸向怀里的包袱——硬硬的、沉甸甸的触感还在。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王氏见他醒来,连忙端来半碗温热的、几乎清澈见底的稀粥——这是她用最后一点点杂粮粉,加上从屋后积雪下好不容易挖出的几根冻得发黑的野菜根熬成的。
“当家的,快喝点…暖暖身子…”王氏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陈寅没有推辞,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恢复体力。他喝下那碗几乎感觉不到米粒的稀粥,一股微弱的暖意流入胃里。他看向王氏,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坚定:“狗剩儿他娘,这些谷种,是我们活命的根!一粒都不能糟蹋!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王氏用力点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虔诚和郑重:“俺懂!俺死也不会说出去!当家的,你说咋办?”
“种!”陈寅斩钉截铁,“赶在开春冻土化开之前,找块最隐蔽的地,把这些神种种下去!”
“种?现在?”王氏惊愕,“这天寒地冻的…土都冻得跟铁板一样…咋种啊?”
“神农老爷赐下的神种,岂是凡物?”陈寅沉声道,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它们…能活!也必须活!”他想起了空间信息里关于玉晶稻谷的描述——“蕴含微弱生命源力”、“活性充盈”!这绝非寻常稻种可比!再加上他每日能取用的两升基础灵泉水…他必须赌一把!早一天种下,早一天收获!空间里七天成熟,外界呢?他不知道,但绝不会太久!
接下来的日子,陈寅仿佛化身成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在寒冬的酷烈中,燃烧着自己本就虚弱的生命。
第一步,是开荒。他选择的地方,是村后靠近乱葬岗的一片荒坡。这里地势较高,相对避风,土层勉强算厚,但碎石遍布,荒草丛生,平时连放羊的都不愿意来,更别提周家的佃农。隐蔽性足够。但开垦的难度也极大。
冻土坚硬如铁,一镐头下去,只能砸出个白印子,震得陈寅虎口崩裂,手臂酸麻。他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刨。没有牛,没有像样的犁,只有一把豁口的旧镢头和一把生锈的柴刀。王氏带着狗剩儿也来了,狗剩儿用小木棍扒拉着碎石和枯草根,小手冻得通红。王氏则用柴刀砍伐着那些坚韧的灌木和荆棘,手上很快布满了血口子。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汗水却浸透了陈寅单薄的破棉袄,又在寒风中迅速结冰,冰冷刺骨。额角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劳作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不敢停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挖!开出地来!把神种种下去!
“陈兄弟?你…你在这干啥呢?”一个粗犷而带着浓浓疑惑的声音在荒坡下响起。铁匠赵大扛着一捆新打的柴火路过,看到陈寅一家在这鸟不拉屎的乱葬岗边挥汗如雨地刨地,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陈寅停下动作,拄着镢头喘着粗气,脸上沾满了泥污和汗渍。他看着赵大,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赵大哥…咳咳…开点荒地…碰碰运气…”
“开荒?在这?”赵大几步跨上荒坡,看着被刨开的一小片冻土,下面全是碎石和板结的硬块,他蒲扇般的大手抓起一把土,捏了捏,又嫌弃地丢掉,瓮声瓮气地摇头,“陈兄弟,不是俺老赵泼冷水!这地…种不出东西的!石头比土多,又没水,离乱坟岗还近,晦气!白费力气啊!你伤还没好利索,别折腾了!”
“总得试试…”陈寅抹了把汗,眼神却很坚定,“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听说…听说有些耐寒的野谷子…兴许能活…”他含糊其辞,不敢透露玉晶稻谷的秘密。
赵大看着陈寅一家三口单薄破烂的衣衫,看着陈寅额角那道依旧狰狞的伤疤,再看看王氏和狗剩儿冻得发紫的小脸,这个耿首的汉子心头一酸,重重叹了口气:“唉!这狗日的世道!”他放下柴火,二话不说,抢过陈寅手里豁口的镢头,“闪开!俺来!你这身子骨,再刨下去得散架!”
赵大的力气远非陈寅可比。他抡起镢头,如同人形打桩机,沉重的镢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冻土!“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在寒风中回荡,坚硬的冻土块被一块块砸开、撬起。效率比陈寅快了何止十倍!
有了赵大这个生力军,开荒的速度陡然加快。虽然赵大依旧认为这是白费力气,但看着陈寅眼中那抹固执的希望,他选择了沉默地帮忙。几天下来,硬是在这片荒坡上,开出了大约两分(约0.2亩)的薄地。土地被深翻了一遍,碎石被尽量捡出,枯草根被清理干净。虽然依旧贫瘠,但在这片绝望的寒冬里,己经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地开好了,播种却更加关键和隐秘。陈寅拒绝了赵大继续帮忙的好意,只说是种点野菜种子,不值当再麻烦他。赵大虽然疑惑,但也没再坚持,只是叮嘱陈寅注意身体。
播种是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寒冷深夜进行的。寒风在荒坡上呼啸,如同鬼哭。王氏抱着熟睡的狗剩儿躲在背风处放哨,心提到了嗓子眼。陈寅则跪在冰冷的土地上,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个宝贝似的包袱。解开系绳,那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金色光泽的玉晶稻谷在黑暗中仿佛自带微光,一股清灵的气息弥漫开来,连刺骨的寒风似乎都柔和了一丝。
他按照空间里《百谷图鉴·初卷》记载的最基础播种方式,用手指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戳出一个个浅坑。每一个坑,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和希望。他屏住呼吸,将一粒粒珍贵的玉晶稻谷,如同安放稀世珍宝般,轻柔地放入坑中。每一粒种子落下,都伴随着他心中无声的祈祷。覆盖薄土的动作更是轻柔无比,生怕压坏了这脆弱的生机。
播种完毕,他取出一个用葫芦做成的小瓢——这是他白天偷偷削出来的。他凝神静气,沟通空间灵泉,用意念艰难地拘束住每日限额的两升基础灵泉水。葫芦瓢里,渐渐盛满了清澈透明、散发着淡淡乳白色光晕和沁人心脾清香的泉水。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珍贵的灵泉水,如同天降甘霖般,均匀地洒在刚刚播下种子的土地上。清澈的泉水渗入冰冷的泥土,无声无息。陈寅跪在田垄边,一动不动,仿佛在倾听土地深处的回应。
黑暗中,王氏紧张地注视着丈夫的背影,也注视着那片刚刚播下神秘种子的土地,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敬畏和对渺茫希望的祈求。
……
日子在饥饿、寒冷和等待中一天天熬过。陈寅每日雷打不动地深夜潜往荒坡,用每日限额的灵泉水浇灌那片寄托了所有希望的“神田”。每一次浇灌都耗尽他的心神,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疲惫。
时间仿佛凝固了。寒冬依旧肆虐,看不到尽头。村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饿殍开始出现。先是村西头的孤寡张婆子,无声无息地冻死在了破屋里。接着是村口李家的三岁小孙子,一场风寒没熬过去,小小的身体裹了张破草席就埋了。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中,一个消息如同微弱的火星,在陈家堡(陈寅家所在的小聚落尚无此名,但村民们私下己开始这么称呼)悄然传开——村后乱葬岗边上,陈寅开的那片荒地里,好像…长东西了!
最初是几个在附近挖野菜根的孩子发现的。他们惊奇地跑回村里,嚷嚷着说陈寅家荒地上的“草”长得特别快,绿油油的,跟别处枯黄的野草不一样!
起初没人信。寒冬腊月,地都冻着,除了些耐寒的枯草,能长什么?但耐不住好奇,加上实在无事可做,几个胆大的村民,包括当初帮陈寅开荒的赵大,在一个阴冷的下午,结伴溜达到了那片荒坡。
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当场,张大了嘴巴,久久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见那片被开垦出来的两分薄地上,不再是光秃秃的冻土!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生机勃勃的翠绿,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顽强地刺破了冬日的灰暗与死寂,在寒风中傲然挺立!
那正是稻苗!但绝非他们认知中的任何稻苗!
稻株不过半尺高,但茎秆却异常粗壮、坚韧,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墨绿色,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叶片宽厚舒展,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叶色是极其纯粹、浓烈的翠绿,在阴沉的天光下,绿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些稻苗的长势极其整齐、均匀,仿佛被尺子量过一般,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片土地,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一股极其淡雅、却沁人心脾的清新草木气息,在这片翠绿的田野上弥漫开来,吸一口,仿佛连肺里的寒气都被驱散了几分!
“我的老天爷…”一个老农颤巍巍地蹲下身,伸出枯树皮般的手,想摸又不敢摸,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这真是稻子?寒冬腊月…石头地里…长…长出来了?”
“绿!真绿啊!跟开春的麦苗似的!”另一个汉子喃喃道。
“俺就说!陈兄弟不是瞎折腾!”赵大猛地一拍大腿,铜铃般的眼睛里爆发出兴奋的光芒,声音洪亮,“祥瑞!肯定是神农老爷赐下的祥瑞显灵了!俺那天帮陈兄弟开荒就觉得他不一样!”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小小的陈家堡。越来越多的村民顶着寒风,偷偷跑到荒坡上来看这片寒冬里的“神迹”。那一片刺破绝望的、生机勃勃的翠绿,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点燃了人们眼中早己熄灭的希望之火!看向陈寅那间破屋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好奇,以及一丝…微弱的期盼。
陈寅站在自家破屋门口,看着远处荒坡上影影绰绰的人影,感受着村民们目光的变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他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周家,绝不会视而不见。
……
一个更加寒冷的深夜。寒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打得人脸生疼。陈寅裹紧了破袄,怀里揣着那个装着最后一点灵泉水的葫芦瓢,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走向荒坡。神田里的稻苗长势极好,己开始分蘖抽叶,对灵泉水的需求更大了。他必须确保浇灌。
刚走到荒坡脚下,借着雪地微弱反光,陈寅猛地顿住了脚步!
荒坡背风处,靠近乱葬岗边缘的一丛枯死的荆棘后面,蜷缩着一个黑影!那黑影一动不动,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陈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悄悄从地上摸起一块冰冷的石头,弓着腰,如同捕猎的豹子,无声无息地靠近。
距离近了,借着雪光,陈寅看清了。那不是什么野兽,也不是周家的探子,而是一个人!一个几乎冻僵的人!
那是个年轻的汉子,身材原本应该很魁梧,但此刻却蜷缩得像个虾米。他身上裹着一件破烂得如同渔网的薄袄,根本挡不住寒风。的皮肤上布满了冻疮和污垢,嘴唇干裂发紫,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同样破旧的小包裹,包裹里似乎是个…婴儿?但没有任何声息。
“喂!”陈寅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那汉子毫无反应,如同死了一般。
陈寅又靠近一步,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极其微弱,带着一股寒气。
“还有气!”陈寅心头一紧。这显然是个流落到此的流民!看这样子,再冻下去,必死无疑!
他想起空间信息里那句“救治生灵(次要)”获取生命源力的提示。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这汉子即使昏迷,依旧死死护住怀中包裹的本能。那里面,是他的孩子吗?
陈寅不再犹豫。他费力地将这几乎冻僵的汉子半拖半拽,拉到一处更深、更避风的凹地。然后,他取下怀里的葫芦瓢,里面是今晚准备浇灌神田的最后一点灵泉水。清澈的泉水在雪光下散发着微弱的乳白光晕和清灵气息。
他掰开汉子冻得发紫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将冰凉的灵泉水滴了进去。一滴,两滴…灵泉水入口,汉子毫无血色的喉结似乎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
陈寅又撕下自己破袄里还算干净一点的衬里布条,蘸着灵泉水,擦拭汉子脸上手上的冻疮和污垢。灵泉水所过之处,那紫黑色的冻疮似乎都缓和了一丝。
做完这些,他想了想,又飞快地跑回家。王氏被惊醒,看到丈夫带回来一个濒死的流民,吓得脸色发白,但在陈寅不容置疑的眼神下,还是默默地从藏得最深的瓦罐里,小心地舀出了一小捧温润如玉的玉晶稻谷——那是他们一家最后的、准备应急的口粮。
陈寅将这一小捧珍贵的稻谷放进瓦罐,加上雪水,就在屋里那个小小的火塘上熬煮起来。很快,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郁纯粹的米香弥漫了整个破屋!那香气清甜、温润,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连熟睡的狗剩儿都在梦中咂了咂嘴。
当陈寅将一小碗熬得浓稠、米粒晶莹如玉的稀粥,用破陶碗端到那流民汉子嘴边时,奇异的米香似乎唤醒了汉子最后一丝求生本能。他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开。
温热的、蕴含着微弱生命源力的玉晶米粥滑入喉咙。如同久旱的土地迎来甘霖,汉子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他猛地咳嗽了几声,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茫然浑浊的眼珠。他看到了眼前端着破碗的陈寅,看到了碗里那晶莹如玉、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米粥,又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那个毫无声息的包裹…
“娃…我的…娃…”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怆和绝望。
陈寅的心猛地一沉。他示意王氏帮忙,小心地掰开汉子紧抱包裹的手臂。包裹里,是一个裹在破布里的婴儿。小脸青紫,身体冰冷僵硬,早己…没了气息。
一股巨大的悲凉瞬间攫住了陈寅。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被灵泉水和灵谷粥从鬼门关拉回一丝生机的汉子,看着他茫然无神的眼睛,看着他下意识想要抱紧却己失去温度的孩子…乱世如炉,人命如草芥!这一幕,比任何言语都更深刻地烙印在他的心头。
汉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怀中的冰冷,他浑浊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小小的、冰冷的身体,没有哭喊,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死寂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冰封的潭水,迅速淹没了他眼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光。
陈寅默默地将剩下的半碗粥放在汉子身边,又用破布将那小小的身体包裹好。他没有说话,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转身,抱起角落里一小捆之前备下的、相对干燥的苇草,盖在汉子身上。
“我叫…王猛…”身后,传来汉子如同梦呓般、干涩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谢…谢恩公…一口粥…王猛…这条命…是你的了…”
陈寅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掀开破草帘,重新走进了外面呼啸的风雪之中。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但心中那团名为“抗争”的火焰,却在这一刻,因为目睹了最深的绝望,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他要活下去,要带着更多的人活下去!这片寒冬里的翠绿,必须结出足以对抗这乱世的累累金穗!
他并不知道,在远处另一片更高的荒坡上,几棵枯树后,两双阴冷的眼睛,正如同毒蛇般,死死地盯着他破屋的方向,也盯着那片在寒冬中奇迹般翠绿的神田。其中一人,赫然是周家管事周扒皮身边的一个心腹狗腿子!
“寒冬腊月…石头地里…真长出绿苗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哼!装神弄鬼!”另一个声音更加阴狠,“管他什么苗!敢在周家的地界上搞花样…找死!回去禀报周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