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苏晚以雷霆之怒赶出办公室并勒令“不许指手画脚”后,傅承砚的助理工作似乎进入了“静默期”。
他依旧准时上班,坐在那张狭小的工位上。但不再主动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复印或买咖啡,只是安静地处理苏晚偶尔丢给他的一些极其基础、无关痛痒的文书工作(比如整理过期杂志、录入简单的通讯录),或者对着电脑研究那些助理基础技能教程,神情专注得仿佛在攻克世界级难题。
这种刻意的低调和“守规矩”,反而让工作室的氛围更加诡异。员工们私下议论纷纷:
“傅助理这是被苏总骂自闭了?”
“感觉更像是在憋大招…”
“你们说,他会不会真的是…那位啊?现在是在卧薪尝胆?”
“卧薪尝胆当助理?图啥啊?”
苏晚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傅承砚不再像之前那样笨拙地制造麻烦,也不再试图“越界”展示他的商业头脑,反而让她有点…不习惯?她强迫自己忽略这种感觉,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城市绿洲”系列的设计收尾工作中。
这天下午,苏晚需要和她的老朋友、也是工作室重要的面料供应商顾问——顾言深医生,讨论一批新型环保再生面料的临床应用安全性和舒适度测试数据。顾言深虽然主业是医生,但在生物材料和人体工学方面造诣很深,一首是苏晚在设计功能性服饰时的重要技术顾问。
两人约在工作室的小会议室。
顾言深准时到来,依旧是一身温润儒雅的气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而专业。他看到苏晚办公室门口坐着的那位存在感极强的“助理”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微笑着对傅承砚点了点头。
傅承砚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地回视了顾言深一眼,淡淡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但那平静之下,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冷意?
苏晚没多想,热情地将顾言深迎进了小会议室。门关上后,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会议室内,两人很快进入专业讨论。顾言深带来了详细的实验室数据和志愿者体感报告,针对不同肤质在不同温湿度环境下,对这款新面料的透气性、亲肤性、抗敏性等指标进行了详尽分析。苏晚听得非常专注,不时提出专业问题,两人交流顺畅,气氛融洽。
会议室外。
傅承砚依旧坐在他的工位上,面前的电脑屏幕停留在“如何高效整理会议纪要”的教程页面。但他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般,穿透了那扇并不太隔音的小会议室磨砂玻璃门,落在里面那两个模糊的、靠得有些近的身影轮廓上。
苏晚清脆的笑声隐约传出来:“言深,你这组数据太及时了!解决了我一个大难题!”
顾言深温和的回应听不太真切,但那种熟稔和默契,隔着门都能感受到。
傅承砚握着鼠标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骨节微微泛白。镜片后的眼眸深处,那丝被强行压制的冷意,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开始汹涌翻腾。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盯着电脑屏幕。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此刻却像扭曲的爬虫,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苏晚和顾言深讨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钻进耳朵里,像细密的针,扎得他心烦意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会议似乎进行得很顺利,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傅承砚的耐心在一点点耗尽。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有些大,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附近几个员工侧目。他面无表情地走向茶水间。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杯刚冲好的咖啡(这次是真正的、用咖啡豆现磨的),走向小会议室。他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回应,便首接推门而入。
会议室里的讨论戛然而止。苏晚和顾言深同时抬头看向门口。
傅承砚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静,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资料和两人之间不足一米的距离,最后落在苏晚身上:“苏总,您的咖啡。” 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
苏晚愣了一下,看看他手中的咖啡,又看看他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下意识地皱眉:“放那儿吧。会议还没结束,你先出去。” 她正和顾言深讨论到关键处。
“好的。”傅承砚依言将咖啡放在苏晚手边,动作一丝不苟。但在转身离开前,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顾言深面前那杯己经喝了一半的水杯,又极其自然地、顺手拿起了会议桌上一个闲置的、空着的文件夹。
他拿着文件夹,从容地退出了会议室,再次轻轻带上门。
苏晚没在意这个小插曲,继续刚才的话题:“言深,你刚才说志愿者在高温环境下…”
“晚晚,”顾言深却微微蹙眉,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我的电脑…好像断网了?”
苏晚一怔,看向顾言深的电脑屏幕,右下角的网络图标果然显示着红色的叉。
“奇怪,刚才还好好的。”顾言深尝试重新连接,失败。
苏晚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电脑,同样断网了!“怎么回事?会议室网络一首很稳定的。”她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对外面喊了一声:“小林,看看是不是整个公司网络都断了?”
很快,外面传来小林的声音:“苏姐!好像是会议室的网线接口…呃…松了?我马上看看!”
苏晚回头,看着顾言深无奈的表情,有些歉意:“抱歉言深,可能是意外。”
顾言深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数据都在我U盘里有备份,我们继续。”
网络很快被小林修复。讨论继续。
然而,没过十分钟,顾言深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对苏晚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是他医院的同事,语气有些焦急。顾言深听着听着,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确定吗?好,我知道了。我这边尽快结束,大概…一个小时后能赶回去。”顾言深挂了电话,看向苏晚,带着歉意,“晚晚,抱歉,医院那边有个紧急会诊,我必须马上赶回去。剩下的数据我邮件发给你?”
苏晚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也理解:“没问题,你快去吧,救人要紧。路上小心。”
顾言深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苏晚送他出去,看着他消失在电梯口,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刚坐下,准备处理点别的事情,手机就响了,是顾言深发来的微信。
言深:【晚晚,抱歉走得急。刚才医院同事说,我们申请的那个关于新型生物支架的科研基金项目,审核流程突然被卡住了,理由是“材料存在潜在争议”?这个项目我们筹备了很久,前期审查都是完备的,怎么会突然…】
苏晚看着信息,眉头也皱了起来。顾言深这个项目她知道,非常重要,投入了很多心血。她刚想回复问清楚情况,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苏晚头也没抬。
傅承砚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需要苏晚签字的报销单(行政部小妹不敢来找苏晚,拜托他的)。他走到办公桌前,将单据放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晚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正好是和顾言深的微信聊天界面,那句“材料存在潜在争议?”清晰可见。
傅承砚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面色如常地将报销单推到苏晚面前:“苏总,行政部的报销单,需要您签字。”
苏晚的心思还在顾言深那条信息上,随口应了一声:“放那儿吧,我待会儿签。”她手指飞快地给顾言深回信息:【别急,我找朋友问问情况。可能是流程上的误会。】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傅承砚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苏晚专注回复信息、为顾言深担忧的样子,心底那股翻腾的酸涩和冰冷的怒意再也压不住。
“苏总似乎…很关心顾医生?” 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冷意。
苏晚被打断,抬起头,对上傅承砚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莫名情绪的眼眸。她愣了一下,随即心头火起。
他这是什么语气?质问?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关心谁?
再联想到刚才会议室的突然断网,顾言深接到的紧急电话,以及现在这个卡住的科研项目…
一个荒谬却无比契合的念头猛地窜入苏晚脑海!
她“啪”地一声将手机扣在桌面上,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刺向傅承砚:
“傅承砚!刚才会议室的网线,是不是你‘不小心’弄松的?”
“顾医生那个紧急会诊电话,是不是你搞的鬼?”
“还有他那个科研项目突然被卡…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她每问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气势汹汹。傅承砚被她逼视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被戳穿的狼狈,但更多的是一种偏执的冷硬。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紧抿着唇,沉默地与苏晚对视。
这沉默,在苏晚看来,无异于默认!
巨大的愤怒和失望瞬间淹没了苏晚!她以为他变了!以为他真的在学着收敛,学着尊重她!结果呢?他还是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控制欲爆棚的疯子!只不过手段从明面上的囚禁,换成了这种阴暗卑劣的伎俩!
“傅承砚!”苏晚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带着浓浓的失望和鄙夷,“你真让我恶心!”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只想帮我忙的朋友?!”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出现在我身边的男人,都该被你用各种方式赶走?!”
“我告诉你!顾言深是我的朋友!是我重要的合作伙伴!你没有任何资格去干涉我的交友和工作!”
“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否则…立刻给我滚出工作室!滚得越远越好!”
苏晚的斥责如同冰雹,狠狠砸在傅承砚心上。那句“你真让我恶心”,更是像淬毒的匕首,捅得他鲜血淋漓。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底翻涌着受伤、愤怒、不甘和一种深沉的痛楚。
他看着苏晚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失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解释,想说他只是…只是无法忍受她和别的男人靠得那么近,谈笑风生…他只是…害怕…
但所有的解释,在她那冰冷的、充满鄙夷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最终,傅承砚只是深深地看了苏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苏晚心头莫名一悸。他没有再说一个字,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门在他身后被重重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办公室都仿佛颤了一下。
苏晚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愤怒过后,却涌上一阵强烈的疲惫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看着紧闭的门,再看看桌上那份孤零零的报销单,只觉得无比烦躁。
傅承砚…你这个幼稚又疯狂的…醋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