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出租屋像口密闭的瓮,台灯在照片边缘投下暖黄光晕,陆沉的指尖在女人眉眼处轻轻扫过——那是他从档案馆偷拍的老照片,女人怀里的婴儿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
照片背面的"容器候选A-7号"几个字被他摸得发毛,像块烧红的炭贴着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将照片按在胸口。
青铜茧在腹腔里微微发烫,这是使用"机制重构"前的征兆。
自从吞食那枚刻满星轨的青铜茧,每次调用能力前,他总能感受到概率云在体内翻涌,像群被惊醒的蜂。
"气味溯源。"他闭紧眼睛,舌尖抵住上颚。
这是他第三次使用同一枚碎片坍缩技能,上回用这招破投毒案时,右手背虚化成了半透明的雾。
此刻喉间泛起铁锈味,他强压下不适,意识沉入黑暗的概率云里。
气味最先漫上来。
是潮湿的霉味,混着旧报纸的油墨香——那是档案馆的味道。
接着是更淡的,若有若无的雪松,清冽里带着点苦。
陆沉的睫毛颤动,正要抓住这缕气息,突然被另一股味道撞得踉跄。
烧焦的铜片。
不是普通的焦糊,是金属在高温下氧化的腥甜,混着融化的焊锡味。
这味道太浓烈,几乎要从鼻腔钻到脑仁里。
陆沉猛地睁眼,额角沁出冷汗——他明明在密闭的出租屋,哪来的烧焦金属味?
更诡异的是,那缕雪松竟裹着焦铜味,在空气里拉出半透明的丝线,像根看不见的绳子,正往窗外延伸。
"过去的投影?"他喃喃自语,手指攥紧照片边缘。
老张在水厂说过"循环",陈警官翻旧书的细节,还有照片里的"容器候选",所有线索突然串成一条线——或许这气味不是现在的,是某个时间点的残留?
窗台上的绿萝在夜风里晃了晃,叶片擦过玻璃的轻响让他打了个激灵。
手机屏幕亮起,罗岚的消息跳出来:"凌晨三点,水厂废墟有异常电磁波动。"他盯着消息,喉结动了动。
照片里女人的眼睛在微光中忽闪,像在催促。
——去水厂,找老张说的线索。
次日清晨的阳光裹着薄雾,陆沉把镜子碎片揣进内层口袋。
那面从水厂带回来的镜子,裂痕里的星轨昨晚又和照片重合过一次,他怀疑这碎片是把钥匙。
出门时他特意绕了三条巷子,确认没有跟踪的尾巴——昨晚逃出警车时,陈警官看他的眼神太不对劲,像在看件被标记的货物。
净水厂废墟比记忆中更破败。
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挂着,围墙爬满藤蔓,他猫腰钻进去时,裤脚被刺藤勾住,扯下块布。
泵房在最深处,水泥地面裂着蛛网般的缝,他踩着碎石往里走,鞋跟磕在金属管道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老张说'祭坛在水泵基座下'..."他蹲下身,用袖口擦掉水泵旁的积灰,指甲抠进砖缝。
当第三块砖被撬起时,底下的水泥露出不自然的平滑——有人用新水泥覆盖过旧结构。
陆沉摸出从工具箱顺的起子,几下撬开水泥层,刻着星轨的金属板赫然出现。
"和青铜茧的纹路...一模一样。"他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摸出镜子碎片。
碎片边缘的星轨与金属板的凹痕严丝合缝,像两块本就该拼在一起的拼图。
当碎片接触金属板的瞬间,整座泵房开始震颤。
"轰——"
头顶的通风管掉下来,陆沉本能地滚向墙角。
空气像被揉皱的锡纸,在金属板上方扭曲成蓝色漩涡。
他看见光,不是普通的光,是那种会刺痛视网膜的蓝,像把刀划开现实。
漩涡里走出几个身影,为首的男人穿着民国长衫,袖口绣着星轨暗纹,面容竟和派出所陈警官有七分相似。
"欢迎回家,第七任容器。"男人的声音像两块金属相击,震得陆沉耳膜发疼。
他后退两步,后腰抵上生锈的管道,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防狼喷雾——这是被老乞丐养时学的,再强的能力,贴身肉搏总得有家伙。
"谁派你们来的?"他声音发紧,却努力保持冷硬。
男人的目光扫过他的喉结,像在看件待验收的货物,这让他想起孤儿院火灾后,那些来领养的人也是这样看他。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水面突然翻涌,泵房中央的积水凝成半透明的人形,皮肤下流动着墨绿色的黏液。
是"水形污染体"!
陆沉在守秘人给的资料里见过——污染派用古神力量制造的怪物,专夺祭坛核心。
"叠加态技能!"他咬碎后槽牙。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同时坍缩三个技能,概率云在体内疯狂翻涌,像要把他的内脏搅碎。
右腿先开始虚化,皮肤下的血管变成淡蓝色的线,他能看见自己的胫骨在半透明的皮肤下泛白。
"骨相解析!"眼前的污染体立刻显现出弱点——心脏位置有块暗斑,是未完全融合的人类骸骨。
"时间残像!"空气里浮现出污染体下一秒的移动轨迹,左偏三十度,挥爪的弧度。
"气味溯源!"他捕捉到污染体身上的化学药剂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是污染派常用的召唤香料。
三重感知在脑内炸开,陆沉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弯腰躲过第一爪,防狼喷雾喷向暗斑位置,污染体发出刺耳的尖叫。
第二只从背后袭来时,他己根据时间残像侧身,膝盖顶向对方腰腹,那里的骨相显示是最脆弱的软骨。
"咔——"
软骨碎裂的声音混着黏液飞溅。
陆沉喘着粗气后退,右腿虚化成半透明的雾,几乎站不住。
最后一只污染体扑来时,他摸出镜子碎片,对准怪物的眼睛——青铜茧的星轨在碎片里发光,怪物触碰到光的瞬间,像块化掉的果冻,瘫在地上。
战斗结束得突然。
空气里的蓝光漩涡开始闭合,穿长衫的男人和污染体的残骸一起被卷了进去。
陆沉踉跄着扶住金属板,这才发现老张倒在角落,胸口的工服被黏液浸透,眼神却清明得可怕。
"他们...在等你做选择..."老张的声音像破风箱,"观测者...不是看客..."话音未落,他的眼睛重新浑浊,昏了过去。
金属板上突然浮现出新的铭文,是陆沉从未见过的古文字,但他莫名能看懂:"观测者非旁观者,乃抉择者。"
晨风灌进泵房的破窗,陆沉摸了摸发烫的青铜茧。
他终于明白,那些"容器候选"的照片,那些被销毁的档案,那些追着他的警察和污染体——从来都不是偶然。
他不是被卷进漩涡的浮萍,是漩涡中心的那块石头,是该决定水流方向的人。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罗岚的消息:"夜雨中的旧城区,有人盯着你的配送路线。"
陆沉低头看了眼虚化的右腿,它正在慢慢凝实。
他把照片和镜子碎片收进最里层的口袋,指尖隔着布料摸到"观测者非旁观者"的铭文。
雨丝开始飘进泵房,打湿他的睫毛。
他想起昨晚照片里女人的眼睛,想起老张说的"选择",想起青铜茧在体内跳动的频率——像某种古老的心跳。
该回家了,他想。不过这次,回家的路,得由他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