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温暖,与车外的狂风暴雨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冷思琪坐在副驾驶座上,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乌黑的发梢一滴滴滚落,在军绿色的帆布座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紧紧抱着手臂,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刺骨的寒意,还是因为那场决裂带来的后怕与空茫。
陆北辰始终一言不发,专注地开着车。他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她要去哪里,这种沉默的尊重,反而让冷思琪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
他忽然伸手,将自己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军装外套脱了下来,看也没看她,首接扔了过来。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一股干净利落的气息。
“擦擦。”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却奇异地驱散了几分车厢里的冷意。
冷思琪接过外套,默默地擦拭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两人之间有一种奇异的沉默,却并不尴尬。
吉普车最终停在了厂区后方一排略显陈旧的红砖平房前。
这里是工厂的单身职工宿舍。
陆北辰撑着一把大黑伞,将她护在伞下,带她走到最角落的一间房门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
“这里以前是个杂物间,刚收拾出来,还没分配下去。”他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灰尘味传来,“你暂时先住在这里。”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破旧的书桌,但打扫得很干净。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些东西,放在桌上。
几张崭新的饭票、布票、粮票,还有一把带着铜锈的旧锁和钥匙。
“厂里的规定,我只能帮你到这儿。”陆北辰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没有再往里走一步,“剩下的,需要你自己去总务科办手续。锁好门,晚上不安全。”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走进了雨幕中。
“陆科长……”冷思琪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他。
陆北辰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谢谢你。”她低声说。
雨声中,只传来他一声极轻的“嗯”,随即,他高大的背影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冷思琪关上门,将那把旧锁“咔哒”一声锁上。
这声清脆的落锁声,仿佛一道分界线,将过去所有的苦难与屈辱,都隔绝在了门外。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窗外,是瓢泼的大雨,电闪雷鸣。
屋内,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小的、安全的庇护所。
她将脸埋进膝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被人保护的滋味。
这温暖,来得太突然,也太沉重。
她知道,这份人情,她欠下了。而且,越来越大,大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