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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暗流交锋

杨庭府邸夜宴的消息,如同投入天启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的一颗石子。

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在特定的圈层下,荡开了一圈圈带着算计的涟漪。

这涟漪无声无息,却精准地传递到了某些人案头摇曳的烛火旁。

户部尚书府,崔元礼的书房。

窗棂紧闭,隔绝了外间的寒意,只余下炉火哔剥和烛芯轻爆的微响。

崔元礼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上,一双细长的眼睛习惯性地半眯着,透着一股商贾般的精明与深藏的城府。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听着心腹管家躬着身子,用近乎耳语的声音,清晰地汇报着刚刚探得的杨府夜宴宾客名单——镇北侯萧锐、重伤未愈的李崇山、薛延、沈墨,以及那个在铁脊关血战中崭露头角、如今却右臂尽废的神臂营都尉宁川。

“呵……”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崔元礼喉间溢出,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他放下玉佩,端起手边温热的参茶,袅袅热气氤氲着他眼底的冷光:

“杨老匹夫,这步棋,走得心急了。”

他啜了一口茶,声音带着慢条斯理的讥诮:

“犒劳功臣?探望伤将?好一顶冠冕堂皇的大帽子!不过是借萧锐这棵大树遮阴,搭台唱戏,给那失了根基的李崇山撑场面,顺便抬举那个断了爪牙的小卒子罢了。

薛延、沈墨是他夹袋里的心腹,李崇山更是他的铁杆臂膀,如今再塞进一个‘忠勇无双’、浑身是血的宁川……啧啧,这台面上,清一色都是他杨庭的‘自己人’,唱的可不就是一出‘忠义千秋’的独角戏?”

他嘴角的讥讽愈发明显。

“大人明鉴!”

管家连忙附和,脸上带着一丝喜色:

“镇北侯让周将军驻守铁脊关,这可是天大的利好!杨庭此举,分明是乱了阵脚,急于扳回一城!”

“急?他当然该急!”

崔元礼嗤笑一声,指关节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叩击,笃笃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敲打在无形的棋盘上:

“铁脊关,北疆锁钥,咽喉命脉!李崇山盘踞多年,根深蒂固,那是他杨庭在军方扎得最深的一颗钉子!如今这颗钉子被蛮族撞得摇摇欲坠,李崇山重伤离京,眼看位置空悬,却被他周霆稳稳坐了上去,你说杨老匹夫能不急得跳脚?萧锐这老狐狸……”

他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欣赏与警惕的复杂光芒:

“这步棋,走得是妙啊。看似公允无私,以周霆之能驻守要隘名正言顺,实则一刀捅进了杨庭的心窝子,把他架在了熊熊烈火之上烤!”

他站起身,踱步到紧闭的雕花木窗前,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夜色,却隔不断他心中的盘算。

望着窗棂上摇曳的烛影,声音冷了下来:

“不过,杨老匹夫想靠几个伤兵在萧锐面前演一出悲情戏,博取同情,进而左右这位老侯爷的决断?未免太过天真,也太过小觑了萧锐。

侯爷是什么人?那是从开国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擎天玉柱,什么惨烈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悲情的故事没听过?几个伤兵的苦楚,或许能触动他一丝恻隐之心,但绝不足以撼动他以国事为重的铁石心肠!

真正能打动萧锐的,是北疆的安稳,是铁脊关的万无一失!而周霆的能力,足以胜任此责,这才是萧锐最看重、最放心的根本!杨庭,他打错了算盘,押错了宝!”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请大人示下”

管家躬身,姿态愈发恭敬。

“我们?”

崔元礼猛地转过身,细长的眼睛骤然睁开,精光西射,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

“我们自然要‘帮’周霆,把这铁脊关守得固若金汤,让萧锐和满朝文武都看清楚,这个任命是何等的英明神武!”

他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立刻!用最快的密信渠道,传信给周霆!告诉他,这是千载难逢、不容有失的机会!给我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城防修缮,要雷厉风行,日夜赶工!军纪整肃,要铁面无私,杀一儆百!练兵备战,要一丝不苟,枕戈待旦!

我要他在最短时间内,让铁脊关焕然一新,让关墙更高,让壕沟更深,让士气更盛!做出个样子来,给所有人看!这是给他自己挣前程,更是给二殿下长脸,立威!”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无形的砧板上。

“是!小人明白!定将大人钧旨一字不差送达周将军!”

管家凛然应诺,后背渗出细汗。

“还有!”

崔元礼踱回桌案前,脸上露出一抹老谋深算的冷笑:

“以户部的名义,立刻拟文!优先调拨——记住,是‘优先’、‘急用’!调拨一批修缮关隘、抚恤伤亡、补充军械粮草的物资,数量要足,声势要大!

文书要写得花团锦簇,字字句句体现我户部殚精竭虑、倾力支持边关将士之心!调拨的声势,要造得满城皆知!要让内阁、让六部、让萧锐侯爷,甚至要让深宫里那位‘一心向道’的陛下都‘不经意’间知晓,是我崔元礼,是我户部,在后方不遗余力、排除万难地保障着边关将士的浴血奋战!

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谁才是实心办事、为国分忧的股肱之臣!”

这一手,既是给周霆送去实打实的雪中炭,巩固其地位根基,更是反将杨庭一军,用无可辩驳的行动证明周霆留守的正确性与必要性,同时抢占道德高地,博取朝野好感,将杨庭的“悲情牌”彻底压下去。

“至于那个宁川……”

崔元礼重新拿起那枚温润的白玉佩,在掌心着,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轻蔑:

“一个废了右臂、断了前程的小小都尉,连引弓之力都己丧失,杨老匹夫竟还把他当个宝贝抬出来撑场面?真是饥不择食,穷途末路,徒惹人耻笑罢了。任他蹦跶,不必在他身上浪费半分心力,更不必与之有任何交集。

我们的棋眼,是周霆,是铁脊关!只要牢牢握住这北疆门户,扼住这咽喉要道,杨庭那边,任凭他如何鼓噪,也不过是困兽之斗,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管家心领神会,深深一躬,无声地退出了书房,去执行那一道道冰冷的指令。厚重的书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

崔元礼独自留在跳跃的烛火与沉沉的阴影里,脸上那抹冷笑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算计与冰冷的自信。

一场围绕着铁脊关归属、牵动帝国未来权力格局的无形风暴,己然在天启城看似平静的夜幕下,悄然酝酿,蓄势待发。

而他崔元礼,便是那执棋布局,要将对手彻底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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