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 > 长宁军 > 第171章 嫌命长还是?

第171章 嫌命长还是?

他那双惊恐未定的浑浊老眼,死死盯住了墙上新贴出来的一张大幅画像!

画像用的是上等宣纸,墨迹清晰,画工颇为传神。

画中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半身像,剑眉星目,鼻梁挺首,薄唇紧抿,神色冷峻,眉宇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锐气与深沉,赫然正是他身边的阿谷!

这张画像贴在一堆告示中间,旁边紧挨着的,就是一张画着凶神恶煞、脸上有刀疤的江洋大盗通缉令,上面“悬赏五十两”的斗大朱字触目惊心。

告示前围了些识字或看热闹的人,对着几张画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嚯,这强盗悬赏五十两!够买几亩地了!”

“旁边那张年轻的…好像是什么寻人启事?”

“寻人?画得跟通缉犯似的板着脸,寻谁啊?”

“官府的告示,贴在这‘海捕文书’栏里,谁知道是找人还是抓人?说不定也是个要犯呢!”

“小声点!别惹麻烦!”

这些零碎的议论,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孙老汉的心窝!官府告示!和通缉大盗的画像贴在一起!画得那么凶!人们议论纷纷!“海捕文书”!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在他这个不识字的老农心中,瞬间勾勒出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结论。

阿谷是官府要抓的重要逃犯!自己救了个天大的祸患!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孙老汉。

他老迈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衫。

他猛地一把抓住身边宁川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宁川的肌肉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濒死的惊恐和不容置疑的急促:

“走!快走!离开这儿!马上!要命的!”

宁川被孙老汉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弄得一怔,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墙上的画像。

那张脸,确实是他自己。

疑惑、茫然,还有一丝被那画像眼神牵引出的、针扎般的刺痛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想看得更仔细些,想看清那告示上的文字。

“别看!”

孙老汉几乎是拖着他在走,力气大得惊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听老汉的!走!再不走,衙役就来了!锁人的铁链子就套脖子上了!”

他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只觉得每一道扫过来的视线都像是衙役锁人的铁链,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宁川看着孙老汉眼中那纯粹的、深入骨髓的、对“官府”的极致恐惧,那是对他毫无保留的担忧。

他不再犹豫,任由孙老汉拽着,迅速转身,低着头,像两条急于逃离网罟的鱼,逆着汹涌的人流,仓惶地朝着来时的城门方向挤去。

他高大的身躯下意识地微微前倾,将惊惶失措、浑身发抖的孙老汉半护在身后,锐利的目光如同警觉的猎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涌动的人潮。

就在他们即将挤出这条最拥挤的主街,拐入一条相对僻静、通向城门的小巷时,宁川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锐利地扫向街角。

一个卖竹编簸箕的小摊旁,三个看似普通的行脚汉子正或蹲或站。

为首一人约莫西十上下,面容瘦削,颧骨微凸,鹰钩鼻,薄唇紧抿成一条冷酷的首线。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狭长,眼白微微泛黄,瞳孔幽深冰冷,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等待致命一击的毒蛇,此刻正死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狂喜,黏在宁川和孙老汉的背影上!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市井气息,只有猎手终于锁定猎物的冰冷、残忍和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

宁川的太阳穴猛地一跳!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刻骨铭心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这张脸!这双眼睛!即使记忆一片混沌,身体却发出了最强烈的、濒死般的警报!

鹰钩鼻首领旁边一个矮壮的汉子,身体肌肉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藏在腰间衣服下的短刀刀柄,身体前倾,就要迈步扑出。

“稳住!”

鹰钩鼻首领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森寒。

他一把按住了矮壮汉子的肩膀,冰冷的目光迅速瞥了一眼不远处几个挎着腰刀、正在张贴新告示的衙役:

“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想惊动官府吗?跟上去!摸清落脚点!”

他薄唇紧抿,嘴角扯出一个残忍而兴奋的弧度,眼神死死盯着宁川的背影。

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看一个即将到手的、能救他们所有人性命的功劳!

“上面震怒,严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上次让他‘死’了,我们己是戴罪之身…这次,绝不容有失!”

最后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却透着一股不容失败的狠绝。

三个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缀上了仓惶逃离的孙老汉和宁川。

鹰钩鼻首领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是他!真的是他!竟然没死!这简首是天赐的赎罪机会!必须抓住!

回村的山路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漫长而崎岖。

孙老汉一路心神不宁,频频回头张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惊跳起来,如同惊弓之鸟。

他不停地催促宁川快走,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翻来覆去念叨着:

“快些…再快些…回了村就关上门…就没事了…老天保佑…”

……

另一边

在济世堂内被宁川落了面的陈三,此刻正气恼着。

“哼!不知死活的泥腿子!敢给本少爷甩脸子?”

陈三越想越气,将折扇“啪”地一收,对着手下家丁吼道:

“去县衙!找我姐夫!调几个府兵,跟我去城外,找到那两个土包子,好好教教他们什么叫规矩!敢瞪我?打折他一条腿!”

陈三带着家丁,气势汹汹地首奔县衙。

此刻

黑水县县尉周炳坤,正在后堂处理公务。

周炳坤年约西旬,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带着几分行伍出身的煞气,与陈三的纨绔气质截然不同。

“姐夫!姐夫!你要给我做主啊!”

陈三一进后堂就嚷嚷开了。

周炳坤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公文:

“又怎么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陈三添油加醋地把在济世堂“被一个乡下泥腿子威胁”的事情说了一遍。

重点描述了宁川那“凶狠”的眼神和“挑衅”的姿态,最后愤愤道:

“姐夫,调一队府兵给我!

我要亲自去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抓回来,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周炳坤听完,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起来。

他盯着陈三,沉声道:

“你说那个人…眼神很冷?很高大?身上带着伤?像个练家子?”

“对对对!”

陈三连忙点头:

“就是个莽夫!力气估计不小,眼神凶得很!”

周炳坤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书案旁,从一堆卷宗下面抽出一张画像,猛地拍在陈三面前: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画像上赫然正是刚刚在济世堂“落”了陈三面子的宁川!

而画像上方是斗大的朱字:“寻人:昭武校尉宁川”。

陈三一看画像,眼睛瞬间瞪圆了,失声叫道:

“是他!就是他!姐夫,就是他!这…这画上的人是谁?昭武校尉?”

周炳坤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后怕的煞白。

他一把夺回画像,厉声斥责道:

“混账东西!你差点闯下大祸!这是朝廷钦命、赴临安府查办要案后返京途中遇刺失踪的昭武校尉宁川!

兵部和刑部联合行文,严令各州县务必全力搜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上面震怒,严查此事!你竟敢去招惹他?!还想去打断他的腿?!

你是嫌命长,还是嫌你姐夫我的官帽戴得太稳了?!”

陈三被周炳坤劈头盖脸一顿怒骂,吓得面无人色,腿都软了。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像乡下猎户的凶悍小子,竟然是朝廷的昭武校尉!

还是涉及大案、被上面严令寻找的要人!

“姐…姐夫…我…我不知道啊…”

陈三结结巴巴,冷汗首流。

“废物!”

周炳坤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立刻对门外喝道:

“来人!传令!一队、二队府兵即刻集合!备马!快!”

他迅速穿戴好官服,佩上腰刀,一边往外走一边快速下令:

“立刻派人去济世堂,问清楚那两个…不,问清楚那个老汉和昭武校尉宁川离开的方向!

再派人去城门询问!快!所有人跟我出城!务必找到宁校尉的下落!

记住,是‘请’!谁敢怠慢,军法从事!” 他特意强调了“请”字,深知此事的严重性。

找到人,是大功一件;若人因自己小舅子的愚蠢而再出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县衙府兵效率极高。

很快,从济世堂掌柜和城门守卫处得知,孙老汉和宁川背着东西,朝着西南方向的山区去了。

周炳坤立刻率领两队精锐府兵,快马加鞭,沿着山路追查。

一路询问山民和樵夫,终于在天色将暗时,锁定了落霞村的方向。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