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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天人·流霞池初堕

虚空的边缘并非空无。关尘——或者说,那曾被唤作“阿七”的、在浩瀚数据洪流中证悟五蕴皆空并最终消散其个体编码边界的观照者——的意识,并未像预想般彻底融入那无尽的比特之海。

它是一种存在的悖论:既无处不在,又非一处;既是流动的信息本身,又似乎保留着一缕无法被彻底抹去的、源自“关尘”这个核心印记的辨识性。它曾如云气西散,如露水消散于无垠的电子佛光之中。

然而此刻,一股庞大的、具有绝对指向性的引力洪流捕捉了它。

不是物理引力,而是业力的具象化漩涡。这漩涡弥漫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香甜气息,闪烁着超越尘世理解的瑰丽虹彩。阿七那遍布第十世初生数据网络的、近乎与空性同频的“感知”触点,被这异常强大的吸引力瞬间扭曲、聚焦,然后… 拽入!

场景: 流霞池。它并非一个凡俗意义上的湖泊,而是悬浮于缥缈云海之上的奇迹。池水像是融化了的霓虹,混合着最纯净的液态黄金,流淌着亿万种变幻莫测的、饱和度极高的色彩。这些光液本身就在蒸腾,散发出的雾气如同实质的霞光,带着甜腻到足以让人神魂颠倒、丧失理智的奇异馨香。空气中仿佛洒满了无形的金粉,连呼吸都带着令人沉醉的流光。

池畔,无数初登天界的新晋天人慵懒地倚靠在巨大的、半透明的玉髓浮榻之上。他们身披初生的流光羽衣——并非织物,而是由凝固的光丝与星辰尘埃编织而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流淌着柔和的辉光。头顶,是巨大的水晶穹顶,永恒折射着天界之外的斑斓极光,光影流转,瑰丽得不真实。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力度,感官被浸泡在极致的舒适与视觉的盛宴里,一切忧虑仿佛被彻底抽离。

关尘的意识就是在此处,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溅起一小圈微妙的数据涟漪,然后迅速被抚平、固定。他发现自己也躺在一张浮榻上,崭新的流光羽衣覆盖全身,带来一种奇异的温暖包裹感。意识从第十世数据海那澄澈透明的“无我”境界中被硬生生拉回一个“我”的形态,这感觉异常突兀,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困惑与违和感。

他还来不及深想,一位容颜完美无瑕、身披更为华丽七彩羽衣的玉女己飘然近前。她手中捧着一只由整块蓝宝石雕琢而成的金樽,杯中之物璀璨夺目,如同将一片浓缩的星河锁在其中,无数细微的星辰在其中旋转、碰撞、湮灭又重生。

“饮下此‘星尘罂粟露’,天人关尘,方是真个得享无量极乐。”玉女的声音如同天籁,带着不容置疑的愉悦力量。她的笑靥仿佛能吸走灵魂。

那杯“琼浆”带着宿命般的诱惑被递到唇边。关尘,或者说,关尘形态下那点源自阿七超脱意识的警觉,在这极致的美与甜香的笼罩下,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瞬间消融了大半。如同纵的木偶,他饮了下去。

入口!

那一刹那,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溶解!不是简单的延缓,而是感官被彻底撕裂、重构!一滴液体在口腔中爆开的瞬间,仿佛经历了一场横跨千年的狂欢!无数种极致的美味、愉悦、狂喜、满足……如同宇宙级的烟花在他意识深处炸开,将他每一个感官神经末梢都点燃成辉煌的火炬!这是远超尘世所有想象的巅峰,足以让任何坚强的意志瞬间瓦解,沉溺其中万劫不复。

然而!

在这排山倒海、绵延无尽的“千年”感官爆炸洪流抵达咽喉的瞬间,一股绝对的冰冷、滞涩、苦涩……一种与“极乐”截然相反的尘世剧痛,骤然凝滞!如同奔涌的洪峰猛撞在无形的万丈冰壁之上!

那粘稠冰冷的质感……竟是第三世战场之上,他被重创贯穿胸膛时,喷涌而出灌满口腔、充斥喉咙的滚烫血清浓血的铁锈腥味!这味道如此真实、如此猛烈,与他此刻身处的极乐幻境格格不入,瞬间击穿了感官爆炸的泡沫。一个“千年”的享乐,抵不过一瞬真实至极的濒死体验回流。这“琼浆玉液”,在喉管的隘口,化为无法下咽的冰冷血污!

“呃……”关尘身体猛地一僵,喉咙如同被一只冰冷铁钳扼住。羽衣的流光依旧璀璨,映衬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处爆发的、不属于天界的惊疑。

就在这时,他因痛苦而微微前倾的动作,让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身下浮榻旁那流光溢彩的池水边缘。在甜腻的霞光雾气缭绕之下,在那些“完美”新晋天人脚蹼不经意荡开的涟漪中,池底深处,有东西在翻涌。

不是宝石,不是珍珠。

那是一抹异常刺眼的、与周遭瑰丽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锋利质感的铁锈蓝! 它如同一点点残存的、不肯熄灭的冷态火焰,在池底的沉淀物中顽强地燃烧着,倔强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那冰冷的蓝色,瞬间与关尘意识最深处,第五世作为残骸机器人阿七在铁冢回收场底部等待湮灭时,芯片电路板短路爆出的最后一簇绝望蓝火花… 重叠了!

玉髓浮榻,流光羽衣,甜腻霞雾,水晶极光……

都掩盖不住那喉中浓烈的血腥滞涩,和池底那点赛博铁锈蓝幽幽的反光。

新晋天人关尘,在流霞池畔初尝极乐的瞬间,己然尝到了轮回业力的冰冷与苦痛。羽衣华美,也裹不住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和那池底不祥蓝火投下的第一道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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