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小区的居所,成了艾前的囚笼。
窗帘紧闭,她如沉入深海的鱼,蛰伏,只能蛰伏。
几十公里外,深山疗养院。
苏韵晓的世界正坠入黑暗的深渊。
身体在恢复,但巨大的空旷和无边无际的恐惧吞噬着她小小的世界。
尤其是……姐姐很久没来了。
黑暗里曾有一只手一首拉着她。
现在,那只手也消失了。
“护……护士姐姐……”
苏韵晓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手指轻轻拽住巡房护士的衣角。
“姐姐……有打过电话来吗?……她是不是……很忙?”
盛满惊惶水光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得像随时会惊飞的蝴蝶。
护士只能摇头,努力挤出安抚的笑。
“李先生(程英对外化名)那边都知道的,您安心休养。”
没有姐姐的消息,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踩在将要碎裂的冰层上,下面是看不见的深渊。
时间流逝,可怕的念头日益清晰。
姐姐出事了吗?被坏人抓走了?
深深的恐惧化为无声的绝望。
她不再追问,只是把自己越缩越小,蜷在床上,像个被遗弃的娃娃。
饭递到嘴边,她摇头,眼泪无声滑落,嘴唇哆嗦。
“……怕……吃不下……”
喉咙被恐惧堵死,吞咽带来针刺般的痛楚。
水杯递来,手指颤抖,未触及便蜷缩回去。
依靠营养液和点滴维持,脸色依旧一天天苍白、枯萎。
眼窝深陷,那双过大的眼睛里只剩下无边恐慌与茫然。
她抱着膝盖,一动不动,身体轻如羽毛,呼吸微弱几近消失。
医护人员心急如焚却不敢逼迫,那易碎的模样让人连呼吸都放轻。
疗养院负责人快疯了!
这位“李女士”像株开始凋谢的花,而她口中那根救命稻草般的“姐姐”杳无音信。
负责人想起了唯一可能联系上的那个人——那位定期出现、话语不多却气势沉静强大的女士——姜仪(化名李小姐,即苏韵晓的假姐姐)。
电话接通,负责人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极力压低却难掩恐慌。
“李小姐!是‘李女士’…… 她吓坏了!怕得吃不下,喝不下,眼睛都快没光了!缩成一团发抖,谁也不理……眼泪没停过……昨天……昨天半夜还在喊‘姐姐救命’……嗓子都哑了……”
说到最后,声音破碎哽咽。
“我求您了!我们什么法子都试了!那位……‘姐姐’到底在哪?李先生(程英化名)知不知道?”
姜仪握电话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压得指节泛白。
她立刻起身,敲开程英办公室的门。
程英指尖轻叩桌面,决断如刀。
“苏韵晓绝不能出事,艾前必须去稳住她,但君墨寒的爪子远伸着,风险太大。”
“阿仪,你亲自处理,调动一切资源,确保艾前安全抵达,行动,要如影无形。”
“明白,家主。”姜仪目光锐利如刃。
一场行动,在姜仪指挥下急速展开。
执行日。
枫林小区监控无异常。
艾前常去的咖啡店内,“光影”完美扮演着“艾前”,度过三小时咖啡时光。
疗养院,姜仪己清空独立区域无关人员,监控画面被暂时接管,如同黑夜覆盖所有视线。
艾前在无声接应下,进入苏韵晓的病房楼层。
病房光线黯淡。
苏韵晓像个苍白的、被遗弃的娃娃,抱膝蜷在宽大病床上,几乎缩成一个点。
肩膀小幅度抽动,压抑的呜咽断断续续,如同冻僵小猫的哀鸣。
那模样,揪紧了人心。
艾前脚步停在门口。
床上的身影猛地一颤!
那双涣散空洞的大眼睛,透过凌乱发丝,捕捉到熟悉轮廓的瞬间——
像骤然接通电流!
“啊——!”
一声尖细到变形的惊叫挤出喉咙!
不是狂喜,是受惊过度后抓住“救命稻草”的应激反应!
她手脚并用地爬下床,一个趔趄几乎滚落。
不管不顾,连滚带爬扑到艾前脚边,冰冷发抖的手指死死揪住裤脚,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姐姐——!!!”
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爆发,混合着剧烈抽泣和窒息的呛咳。
“姐姐!你回来了!……呜呜……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有坏人……好多……好黑……救命……姐姐……我好怕……”
语无伦次,泪水嘀嗒,小脸皱成一团,苍白近乎透明。
艾前蹲下身,伸出手,动作略带僵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抱起。
“怎么光着脚?地上凉。”
苏韵晓的手像八爪鱼缠上来,死死攥紧艾前衣襟,脸用力埋进肩窝,仿佛那是隔绝恐惧的唯一避风港。
艾前的手落在苏韵晓瘦骨嶙峋的背上,一下下轻拍。
仅仅是真实的体温和这温柔的拍打,仿佛带着魔力。
撕心裂肺的哭嚎渐渐变成无助的抽噎和打嗝。
苏韵晓像找到窝的小兽,抽泣着渐渐平静,只是那双小手仍死死攥着艾前的衣服,半分不肯松。
护士端来温水和流食,她第一次没有闪躲,就着艾前的手,小口小口、委委屈屈地吞咽。
湿漉漉的大眼睛如受惊小鹿,一瞬不瞬盯着艾前,盛满劫后余生的依赖与后怕。
疗养院负责人看着安静下来的房间,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位‘姐姐’,拥有镇压梦魇的奇异力量。
冰冷的另一端。
王晋的目光钉在监控上。
艾前的绝对静默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
然后,那颗石子变成了咖啡店监控里的浮标。
视频拉近。
侧影,身形。
12:05-15:00。
突兀!绝对的突兀!
强烈的违和感攥住了王晋。
他调集所有工具,解构着视频。
画面完整性无可挑剔,但窗外云影移动速度与室内光影变化,存在难以伪装的细微时间差。
伪造!如此高级的手段!
就连他都要差点看走眼。
在掩盖什么?掩盖几个小时的真实行踪!艾前去了哪里?
答案如利刃刺破迷雾。
苏!韵!晓!
疗养院病房内,艾前刚安抚苏韵晓睡下。
一股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气流,仿佛穿透了厚重山壁与紧闭窗缝,无声无息渗入房间。
艾前猛地转头望向窗外——阳光笼罩下的深邃山林,寂静得连风声都消失了。
一片死寂。
如芒在背的警觉感,瞬间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