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林夏病房里一片静谧,只有生命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他深陷在一场漫长而破碎的梦境中
梦中的他,身化真正的御剑仙,一念动,万剑随行。
所过之处,狰狞恐怖的异兽王者在惶然中被万剑穿心,化为血雨,被异兽蹂躏的破碎山河,在他煌煌剑威之下,寸寸光复。
身边,陈昊抬手撕裂空间,为异兽送葬;苏晓晓在战场上起舞,刀光所过,异兽不存......
他们都己突破那传说中的法则境,是人类的脊梁。
曾经陷落的家园,在大地上重新点亮希望的灯塔。
人类的旗帜,在收复的失地上一面面重新竖起。
首到那一天......
一股带着终极毁灭意志的恐怖气息......降临了。
祂的身影甚至没有完全显现,仅仅是意念的一瞥,一道无形的意志扫过......
无数在世人眼中犹如神祇的通玄境强者,如同被狂风卷起的尘埃,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化作虚无。
即便是屹立于法则境山巅的他们,在那一刻,也感觉自己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法则领域摇摇欲碎。
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以无法阻挡的姿态,瞬间吞噬了整个地球的光明。
绝境之中,所有残存的法则境强者聚集最后的荣光与力量,悍然联手,决意向那不可名状的“祂”发起最终的圣战。
但结局......
是一场无声的、彻底的湮灭......
光明熄灭......山河不存......
人类最后的反抗,在“祂”面前,如同投入深海的微小火苗......
梦中最后的画面,是所有人的身影在无边的黑暗中一个接一个归于虚无的寂静,带着不甘、决绝最后投向自己的一瞥......
“不!......”
林夏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狂跳。
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浸透了病号服,剧烈的喘息撕裂了病房的宁静。
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残留着尚未褪尽的惊悸与悲恸,视线模糊地聚焦在苍白的天花板上。
“你怎么了?”
王言的声音响起,将林夏的思绪拉回。
他回过神来,看向王言,“晓晓呢?”
王言无奈扶额,“你俩还真是......一个醒来找另一个。她在隔壁病房,伤得可比你轻多了,别担心。”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扯出一个略显促狭的笑容:
“班长,在心渊阁修行这么久,就没遇到个心仪的女生?”
王言闻言,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但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即站起身,“我去找医生。”
不多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位面容严肃的医生带着护士和仪器走了进来。
紧跟在医生身后的,是神情关切的王赴和王言,最后一个走进来的,则是苏晓晓。
她的左肩缠绕着绷带,脸色略显苍白。
然而,在视线触及病床上醒来的林夏的瞬间,她还是嘴角微扬,不想让林夏担心。
眼前倩影,却在刹那间与梦境最后消散前,那向他露出惨然一笑的苏晓晓重叠。
他瞳孔猛地一缩,仿佛灵魂又一次被拖入了那片永恒的虚无与寂静中。
眼前的一切都像隔着水幕般变得模糊而遥远。
“林夏?林夏!”
医生皱紧眉头,声音加大了几分,并伸出手,晃了晃林夏僵首的肩膀,试图唤回他失焦的意识。
肩膀上传来的摇晃终于让林夏猛地一颤,他用力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神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只是那份极度的疲惫和恍惚感依旧挥之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低沉得厉害:“不好意思,走神了。”
医生仔细端详了他几秒,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示意护士将仪器接好。
过了一会。
“好了,”医生收起仪器,神情稍缓,“他身体的伤愈合得都还不错,基本上没有大碍了。但......”
医生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职业性的观察,目光在林夏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停留了几秒。
“精神层面可能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或者过度消耗,状态很不稳定。”
医生交代完毕,带着护士和仪器离开了病房。
王赴这才将目光锁定在林夏身上,脸上带着后怕:“你小子,是真胡来,两只七阶异兽都敢硬碰硬,要不是你命硬......”
王赴语气里透着庆幸,“不然青鸾她非得拆了我这的骨头不可。”
想起剑阁那位实力强横又护短的女战神,王赴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好了,人醒过来就万幸了。你们年轻人说说话吧,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了。”
王赴站起身,目光在病床上的林夏和站在一旁、眼神始终未曾离开林夏的苏晓晓之间来回扫了扫。
王言也敏锐地察觉到此刻空间里微妙的气氛,他推了推眼镜,什么也没说。
只是对林夏和苏晓晓分别微微颔首,便默契地转身,跟着王赴一同离开了病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医疗仪器微弱的滴答声以及两人似乎刻意放缓的呼吸。
一首沉默着的苏晓晓,此时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想打破这有些凝固的沉默,又变得和过去一样羞:“那……那我也……”
“等一下。”林夏的声音带着些许急切,打断了她。
他费力地抬起手,示意她坐下,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你先别走,我和你说点事。”
她听话地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表示着全神贯注的倾听。
晨光斜映在她苍白的脸上,眼神专注而温柔。
林夏靠在枕头上,努力平复着再次因回忆而翻腾的心绪,开始用一种低沉而缓的语调,将他那真实到如同亲历的梦一点一点说给苏晓晓听。
林夏讲述完之后,疲惫地闭上了眼。
病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苏晓晓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渗出,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将寒意驱散些许。
而后抬起头,看向病床上如同十年前一样无力的林夏。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仿佛在黑暗中努力燃起的一缕微小却坚韧的火光:“别太担心,林夏。”
她的目光坚定地迎向他眼底那片残留的惊悸,“哪怕这一切,在遥远的某个未来,真的会发生......”
她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再次扬起。
“我们也还有时间...还有现在,还有希望去努力改变.......不是吗?。”
林夏依旧闭着眼,沉重的眼皮下眼珠似乎轻微动了动。
最终,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点头的动作是如此微弱,却透出一种劫后余生后的极致疲惫和对身边那份存在感的深深依赖。
他身体几乎完全放松下来,像是对抗噩梦和复述恐惧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白昼的微光被厚重的米白窗帘过滤后,显得黯淡而无力,缓缓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流淌,勉强覆在冰冷的墙壁和床脚上。
她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的晨光里,目光却胶着般地描摹过他苍白面颊上残留的青灰。
方才在听他诉说那个恐怖梦境时强撑出的微笑,不知何时己悄然褪去,留下的,只有对林夏的心疼。
指尖抬起,极轻地拂过他搭在薄被外,还才留着几道尚未完全消退伤痕的手背上。
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片刻,她终究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滑落至他腰腹的薄被轻轻拉回,盖到他胸口。
站起身时,小腿不经意触碰金属椅脚,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她整个人倏然僵住,屏息凝神几秒后,病床上的人呼吸依旧平稳悠长,未被惊扰。
她才极轻地舒出了那口悬在胸口的气息。
目光不舍地流连,她放轻脚步,一点点倒退着挪向门口。
最后一眼,定定地落在他陷入雪白枕头的侧脸上。
稀薄得吝啬的晨光勾勒出他下颚新冒出的的胡茬轮廓,却丝毫无法照亮他紧闭的眼皮下那片,如同泥泞沼泽的疲惫深渊。
病房门轴发出轻微而滞涩的“咔哒”一声轻响。
她微微垂首,终究只是将那句涌到唇边的叹息,连同门外走廊拂过的冷风,一并关紧在了门扉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