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子，帮我一把。”
陈昊正专注于平板上的内容，冷不防被林夏的声音惊动，猛地抬起头。
“嗯？”他目光扫过林夏略显苍白的脸，“怎么了？”
林夏没力气抬手，只是努力地朝床头柜的方向努了努嘴。
那里静静躺着一支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药剂，瓶身细长冰冷。
“帮我拧开，喂我一下。”
“这玩意儿哪来的？”
陈昊眉头拧起，伸手拿起药剂，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时，疑虑更重，“药可不能乱吃啊，你小子别逞能。”
林夏费力地翻了个白眼，牵动了身上的伤处，疼得他抽了口气：
“嘶…来时全身空空，就剩条裤衩，还能是哪来的？刚才……那位军官走前，搁这儿的。”
“哦？”
陈昊挑眉，目光在药剂和林夏脸上来回扫了两遍，忽然合上平板，“那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人己转身推门而出，动作利落得让林夏来不及反应。
林夏还在琢磨这家伙搞什么名堂，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门缝边泄入的一角淡紫裙裾和几缕散落的发丝。
苏晓晓？ 她在那儿多久了？
林夏心中一动，一丝捉弄的念头悄然升起。他凝起精神，无形的力量悄然牵动门轴。
“吱呀——”
细微的门轴转动声在安静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
门缝外，偷看的少女像是受惊的兔子，指尖猛地一颤，慌忙躲闪。
垂落的刘海微微晃动，遮掩不住她迅速蔓延至小巧耳廓的绯红。
敞开的门缝带来一阵沁凉的薄荷气息的微风，轻轻卷起她裙角银线绣制的菖蒲纹，细密的银线扑簌簌地轻响，像是在为那颗骤急的心跳打着纷乱的节拍。
“陈、陈昊说他有点事...让我...过来看看你...”她几乎把脸埋进怀里，声音细若蚊蚋，耳垂的红润仿佛滴血的玛瑙。
“嗯。”林夏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眼中泛起一丝促狭的温柔，目光再次投向那支蓝色药剂，“那就...麻烦你喂我一下那个药剂？”
苏晓晓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抹幽蓝。
她小心翼翼地反手将门彻底关上，隔绝了走廊的视线，才轻步走到林夏床头。
拿起那支药剂时，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蜷缩。
“这个…怎么打开？”她声音放得很柔。
“旋一下瓶盖就好。”林夏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不易察觉的耐心。
苏晓晓依言照做，纤细的手指轻轻旋转瓶盖，“咔哒”一声轻响后，瓶盖松开。
她倾身向前，将瓶口小心翼翼地凑近林夏苍白的唇边。
“慢点喝…别呛着…”她下意识地叮嘱，比自己喝药还要紧张。
林夏心中无奈却暖了几分，顺从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汲取着那冰凉的液体。
药剂的滋味带着难以言喻的微涩，如同某种金属在他舌面融化，最终顺着喉咙流入腹中。
“好了。谢谢你，晓晓。”瓶中液体见底，林夏才开口。
“没、没什么…”苏晓晓松了口气，又有些局促地问：“还…有别的要帮忙吗？”
恰在这时，一阵风起，撩动窗边的纱帘。她下意识侧过脸去，避开那道骤然穿过窗棂切割而入的阳光。
光斑跳跃着落在她瓷白细腻的脸颊上，映衬着细腻的光影轮廓。
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被风逗弄着，在她鬓边轻拂，宛如水墨画家落笔时最随性也最传神的那一笔，恰到好处地将少女此刻微妙的慌乱与矜持晕染在了空气里。
“那个…窗帘…”她察觉到了阳光刺眼，目光飘向窗边，“要…帮你拉上吗？”
开口时，浓密的眼睫颤得如同惊惶的蝶翼，在下眼睑投下细碎而晃动的影子。
“咳…咳…”林夏突然的低咳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苏晓晓吓了一跳，仓促回身时膝弯猛地磕在坚硬的床沿上。
“唔！”她痛得浑身一颤，瞬间咬紧了泛白的下唇，硬生生把即将出口的呼痛咽了回去，眼中霎时漫上了薄薄水汽。
这狼狈的一幕落在林夏眼里，让他一时哭笑不得。
“别紧张…我没事了，”他压下咳嗽的痒意，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安抚，“你先回去吧。”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攥紧了手指，脚步轻得像怕踩碎地上的阳光，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迅速离开了房间，留下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淡紫菖蒲纹路和薄荷气息的余韵。
几乎是苏晓晓前脚出门的瞬间，陈昊后脚便探身进来，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怎么样兄弟？哥们儿够不够意思？”他反手关好门，几步跨到床边。
“行行行，算你够意思。”
林夏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随即收敛了所有笑意，神情变得无比郑重，“我要开始修炼了，如果…等会儿出现什么特别情况，别慌。”
“有多特别？”
陈昊想起昨天觉醒广场上林夏浑身浴血、几近崩溃的惨烈景象，眼中浮起浓浓的心疼与不忍。
“老夏，你伤都没好利索，犯得着对自己这么狠吗？昨天那场面我都要做噩梦了。”
林夏轻轻摇头，语气平静：“不会像昨天那样了。昨天…是觉醒必须经历的淬炼，别无他法。”
陈昊盯着好友苍白却异常坚决的脸庞，沉默了两秒，最终重重一点头：“成！你专心吧，我给你守着。”
他不再多言，起身利落地走到窗边，仔细关严了窗户，又拉上厚实的遮光帘，将大部分光线隔绝在外。
病房顿时暗了下来，只有仪器的微光和门缝渗入的走廊灯光勾勒着模糊的轮廓。
陈昊拉过椅子，在离病床不远不近、恰好能随时照应的位置坐下，整个人沉静下来，像一座山。
林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摒弃了所有杂念，开始集中精神引导体内的灵能流转。
灵能如涓涓细流，开始小心翼翼地包裹、渗透那服下的药剂。
在吸收药力的过程中，仿佛出于某种本能，他意识中自然而然地开始运转《剑经》中的《神御篇》法诀。
这套锤炼精神本源的法门一经引动，顿时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凉水。
冰凉的药液仿佛在血管里燃烧起来，一股磅礴却又锋锐无比的能量被骤然催动，首冲颅顶。
林夏的瞳孔在紧闭的眼皮下剧烈地颤抖，深藏在瞳孔深处的细微银芒如同被投入火炉的精铁，骤然炽亮起来。
无数信息流和感知碎片如同被点燃的星河在他意识中轰然炸开。
他听见了自己神经元末梢疯狂生长、交错、构建全新桥梁的声音，那是亿万颗无形露珠在意识的蕨类卷须上爆裂。
精神力的跃迁瞬间扭曲了他对时间的感知，过往的记忆不再是模糊的画面，而变成了一帧帧可以清晰翻阅、甚至可以近乎触碰的冰冷胶片。
他的意识手指不自觉地穿行其间，首到……指尖猝然触及一片冰冷粘腻的景象——那个雨夜。
那熟悉的、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剧痛猛地将他拖拽下去。
外界，林夏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鲜血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压迫，从他鼻孔中一股股涌出，很快染红了身上的薄被。
他的脸色变得比纸还白，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仿佛梦魇深处的呓语。
“老夏！老夏！醒醒！”
陈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慌忙抓起纸巾去捂他不停涌血的鼻子，另一只手用力地摇晃着他的肩膀，焦急地呼喊他的名字。
然而林夏仿佛被无形的梦魇巨爪死死按住，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意识，正被记忆的漩涡狠狠撕扯着，重新摔回了那个地狱般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