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命运将我们推上不同的刑台,却共用同一副镣铐——原来在爱的修罗场里,没有赢家,只有遍体鳞伤的囚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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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像惨白的裹尸布,蒙在星月别墅的飘窗上。
沈叙白蜷在窗台角落,脚边散落着十几个空酒瓶,琥珀色的威士忌残液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污迹。
他手里攥着张被揉皱的照片(秦晚晴放在他办公桌的)——巴黎街头,许星月站在童装店明亮的橱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抚着微隆的小腹。玻璃倒影里,陆晚舟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专注地望着她的侧脸。
“九个月了……”沈叙白嘶哑地笑起来,笑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撞出空洞的回响,“她连孩子都有了。”
他猛地将照片砸向墙壁,相框玻璃“哗啦”碎裂。飞溅的碎片中,墙上密密麻麻的合影露出冰山一角——十六岁的星月踮着脚给他系篮球队领带,十八岁生日时两人共咬一根巧克力棒笑得见牙不见眼,二十岁在清华园金黄的银杏树下紧紧相拥。那些凝固的笑脸此刻像淬毒的针,扎得他每一寸皮肤都在剧痛。
衣柜门敞开着,里面挂满未拆封的女装。从香奈儿当季的粗花呢套装,到江南古镇手作的蓝印花布裙,甚至夜市地摊上几百元一件的碎花小裙。
分开后,他像个偏执的收藏家,在世界各地搜罗星月可能喜欢的物品。
标签上的日期连成一条漫长的赎罪之路:
2020年11月7日,苏富比拍回的5克拉蓝钻项链,“今天我做噩梦了,梦到你像流星一样划落,失去你的速度是我无论怎么奔跑都追不上的;
2022年3月21日,米兰空运来的羊绒大衣,“宝宝,我今天给家里换了新的窗帘,你一定喜欢的。”
……“宝宝,我今天去商场给你买了很多很多的盲盒,我帮你拆了几个,其余的等你回来拆好不好?”
秦晚晴的高跟鞋踩过满地狼藉,踢到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她弯腰拾起,盒盖弹开的瞬间,那条星月形状的蓝钻项链在月光下射出冰冷的光。
别墅没有开任何暖气,冷得秦晚晴开始发抖,沈叙白突然把一件雾霾蓝羊绒衫扔过来,袖口还挂着干洗店的塑料标签,“你穿蓝色好看。”秦晚晴捏着柔软的羊绒,指尖触到内衬绣着的“XY”字母——这是许星月的尺寸,是沈叙白永远送不出去的礼物。
她默默拾起来,将那件属于别人的羊绒衫套在身上。只是领口不小心滑下肩膀,露出锁骨下方一道陈旧的疤痕。
“六岁那年,我偷穿表姐的芭蕾舞裙。”秦晚晴的声音像结冰的湖面,平静得骇人。
她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危险地晃动。“粉色的塔夫绸,裙摆缀满亮片。我爸用剪刀把它绞成碎片,逼我跪在上面。”她仰头饮尽,酒精灼烧着喉咙,“碎片扎进膝盖的时候,他在我耳边说,秦家的继承人不需要裙子。”
月光游移到她颈后,一道蜈蚣似的疤痕匍匐在el项链下方。沈叙白醉眼朦胧地望去,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道伤。
“十五岁,同桌男生塞给我情书。”秦晚晴的指尖划过颈后的疤,“我爸用水晶烟灰缸砸的。”她突然侧过脸,撩起左侧短发——耳廓上方缺了一小块耳骨,留下狰狞的凹陷。“看见这个了吗?十八岁生日宴上,他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扯下我的钻石耳钉,因为我和服务生多说了两句话。他不许我跟任何没有权势的人接触”。
沈叙白混沌的脑子被酒精泡得发胀,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手掌按到满地碎玻璃。尖锐的刺痛让他短暂清醒,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滴落在飘窗上散落的信纸上。最上面那张是星月十八岁时写的:“等我们八十岁了,还要牵着手去玉渊潭看樱花……”
“联姻前夜,我初恋翻墙来救我。”秦晚晴盯着血珠在信纸上晕开,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学建筑的,一双手能画出最漂亮的教堂穹顶。”她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虚描摹,“我爸狠狠打断了他三根手指。”
秦晚晴第一次给沈叙白讲了自己的童年,他爸爸是重男轻女的,当知道她妈妈怀的是女孩后,便开始经常不回家,在外面和其她女孩风花雪月,我妈妈生我那天我爸爸都没有在我们身边,后来我妈妈因为产后抑郁身体亏损,再也没有怀过孩子,也许是上天的惩罚,我爸爸在外面的女人怀了孩子,也因为意外流产,最后我父亲至今也没有其他孩子了。
没有办法父亲开始把我当儿子培养,他不许我穿得像个女孩,不许我留长发,所有爱好都是男生的爱好,骑马射箭,我学什么,吃什么,穿什么都必须按他的要求,如果我忤逆他,他就会把我和我母亲一起关在地下室。
“砰!”酒瓶在墙上炸开。沈叙白摇摇晃晃站起来,玻璃碴深深扎进手掌,鲜血染红了星月笑靥如花的照片。
他突然发疯般撕扯自己身上的白衬衫——那是星月给他买的。纽扣崩落,露出精瘦腰腹上一条蜈蚣似的刀疤,从肋骨斜劈到髋骨。“你爸!真的是个一个无情的商人”
“去年,你爸运送了不该运的东西,被对家盯上。”他喘着粗气,染血的手指那条狰狞的疤痕,“我替你爸挡的。”月光下,那道疤泛着青白的光,像一条丑陋的锁链,将他与秦家牢牢捆在一起。什么什么?
秦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记得那夜父亲回来时西装沾满血,轻描淡写地说“沈家那小子还算有用”。她一首以为是黑吃黑的寻常火兵,从未想过那刀是为秦家挨的。
“走。”沈叙白一把攥住她手腕,温热的血染红了她袖口。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却有种骇人的亮光,“从今往后,你不用再被任何人强迫做任何事。”
夜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掀起满室飘飞的信笺和照片。那些凝固的青春与誓言在风中狂舞,像一场盛大的葬礼。秦晚晴弯腰捡起一张被血浸透的信纸,星月娟秀的字迹在血渍中挣扎:“我们要相爱到八十岁……”
她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最底层的抽屉。十二岁那年她偷偷撬开过,里面除了一份泛黄的离婚协议,只有一个生锈的铁盒。盒子里是张黑白照片——扎麻花辫的少女站在油菜花田里,笑得像西月的阳光。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阿芸,等我从深圳回来娶你。”
秦晚晴站在满地狼藉中,看着沈叙白染血的背影撞开大门。夜风卷着星月的信纸扑到她脸上,那行“相爱到八十岁”被血模糊成一片暗红。月光穿过破碎的窗,照亮墙上最后一张完整的合影——高中校运会上,沈叙白背着崴了脚的星月冲向终点,两人脸上都是毫无阴霾的笑。
原来困住他们的从来不是许星月。是三代人循环往复的,名为“牺牲”的诅咒。父亲用烟灰缸砸碎她的少女时代时,是否也想起油菜花田里永远等不到他的姑娘?而此刻她穿着星月的衣服,陪着星月的爱人,在星月的房子里,看着星月的照片——
风突然大了起来,将那张沾血的“八十岁”誓言卷向窗外,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别墅外,沈叙白发动了引擎。秦晚晴最后回望了一眼月光下的照片墙。星月灿烂的笑容凝固在相框里,像对他们无声的嘲讽。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雾霾蓝的羊绒衫下,那道颈后的疤痕在黑暗中隐隐作痛。
车子碾过满地的蓝花楹花瓣——那是星月最爱的花,沈叙白每年都让人从巴西空运来栽在院子里。此刻零落成泥,被车轮狠狠卷进他和许星月一步步走错,错过后走进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