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小灶的劫后现场,一片狼藉。破碎的碗碟、翻倒的桌椅、泼洒的调料混合着干涸的血迹,在惨白的灯光下触目惊心。刺鼻的消毒水味也掩盖不住那股暴力留下的混乱气息。莫瑶红肿着眼睛,正和几个关系好的老街坊一起,艰难地清理着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她动作机械,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和深深的恐惧。
苏朗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地坐在角落唯一还算完好的椅子上。夏小满紧紧挨着他,眼睛哭得像桃子,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赵强胳膊上缠着绷带,和王彪一起阴沉着脸,在清点损坏的财物清单,每写下一笔,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一下。周少杰正和两位民警低声交谈着,脸色铁青,指着墙上被砸坏的监控摄像头和满地的狼藉,声音压抑着愤怒。
店里的损失惨重:前厅大半桌椅报废,吧台被砸裂,酒水饮料损失无数,后厨一些工具也被破坏。但更深的伤,刻在每个人心里——那份安全感被彻底撕碎了。
就在这沉重压抑的气氛中,店门口的风铃发出轻微的响声。一个穿着笔挺藏蓝色西装、提着精致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沉稳,正是烟火小灶的常客之一——郑明远律师,本市顶尖律所“明诚”的高级合伙人。
郑律师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推了推眼镜,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满目疮痍的店面、受伤的员工,最后落在莫瑶身上:“莫经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静,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莫瑶看到熟悉的老主顾,鼻子一酸,强忍的委屈差点又涌上来。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哽咽:“郑…郑律师…昨晚,遇到流氓来打砸了…苏朗他们为了保护店,都受伤了…”
郑明远眉头紧锁,走到近前,仔细看了看苏朗头上的纱布和赵强的胳膊,又环视了一下被破坏的现场,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报警了吗?人抓到了没有?”
“抓到了!警察当场抓了西个!”赵强立刻回答,语气带着恨意,“带头的就是那个阿强!”
周少杰也走了过来,疲惫又愤慨地补充:“郑律师,这帮畜生!喝多了发疯,上来就砸!完全是无妄之灾!我们小本经营,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郑明远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名片递给周少杰和莫瑶:“周师傅,莫经理。我是‘明诚’律所的郑明远。作为老顾客,看到烟火小灶遭此横祸,我很痛心。”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专业的冷静,“这件事,性质恶劣,属于寻衅滋事、故意毁坏财物,并造员轻微伤。如果证据确凿,量刑不会轻。”
他看着莫瑶,目光真诚而有力:“莫经理,莫老板不在家,你们现在需要专业的法律支持。从伤情鉴定、财产损失评估、到后续的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索赔,每一步都需要专业指导。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他指了指自己的名片,“我们律所可以无偿为烟火小灶和受伤的员工提供法律援助。不能让这帮暴徒逍遥法外,更不能让你们白白遭受损失。”
这番话,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瞬间照亮了众人绝望的心!
“无…无偿?”莫瑶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郑明远律师的名声她是知道的,收费高昂,普通人根本请不起。
“郑律师!您…您说的是真的?”周少杰也激动起来,他深知有个懂行的律师在背后撑腰有多重要。
苏朗抬起头,虽然虚弱,但眼中也燃起希望:“谢谢您,郑律师!”
郑明远温和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很喜欢你们店的氛围和味道,莫老板的手艺也令人佩服。看到老店被这样破坏,于心不忍。就当是我这个老食客,为保住以后吃饭的地方尽一份力。”他看向莫瑶,“莫老板那边,需要我联系他说明情况吗?”
莫瑶连忙摆手:“不不,我…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小凡他…他一定会非常感激您的!”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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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之味”的山谷,晨曦微露。
莫凡彻夜未眠。他坐在小木屋外的台阶上,脚下是冰冷的露水,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昨夜与周叔、莫瑶的无数条通话记录和微信留言。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灼烧了一夜,此刻己化为冰冷的余烬,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前所未有的清醒。
手机再次震动,是莫瑶发来的最新消息,详细讲述了郑明远律师主动伸出援手的情况,并附上了郑律师的名片照片。
莫凡一字一句地看完,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清醒的痛楚。
渺小。
这个词从未如此清晰地刻入他的脑海。
他拥有被陈老都惊叹的味觉天赋,他能让一盘火爆腰花征服专业评委,他能在“森之味”的考验中做出“山野回响”… 但当真正的风暴袭来,当暴力砸向他的小店、他的伙伴时,他远在深山,除了在电话里嘶吼,竟无能为力!他引以为傲的“神之舌”,在冰冷的铁棍面前,苍白得可笑。
是郑律师这样的人脉和力量,在关键时刻稳住了局面。是法律和规则,才能将施暴者绳之以法,追回损失。而他莫凡,除了厨艺,还有什么?他的根基太浅了!他的力量太单薄了!他所谓的“事业”,在真正的风浪面前,脆弱得如同精美的瓷器。
一股强烈的渴望,混合着沉重的责任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需要力量!不仅是精进到极致的厨艺力量,更是守护这份事业、守护身边人的综合力量!他需要更广阔的人脉,需要更深厚的社会根基,需要更强大的抗风险能力!否则,下一次风暴来临,他拿什么抵挡?难道每次都指望郑律师这样的贵人相助?
林默言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山雨欲来,根深则稳。” 他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厨艺是根,但想要这棵树参天蔽日,坚韧不倒,还需要更多、更深的根系扎入现实的土壤!
“呼——” 莫凡猛地站起身,眼神中所有的迷茫和愤怒都己沉淀,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和坚定。他回复莫瑶:“姐,替我向郑律师表达最深的谢意!告诉他,我莫凡记下了,日后必有厚报!店里的损失,该索赔的索赔,该修复的修复,不要省钱!让苏朗、强哥彪哥好好养伤!先关门几天吧!等我回来!”
发完信息,他收起手机,大步走向厨房的方向。天还没完全亮,但“森之味”的厨房己经亮起了灯。
阿辉正在准备早餐的食材,看到莫凡这么早进来,有些意外:“莫凡?你…不多休息会儿?” 他显然也感觉到了莫凡的低气压。
“睡不着。”莫凡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阿辉哥,今天的农场巡视,能带上我吗?我想更仔细地看看‘晨曦’地块的土质和光照。还有,你昨天处理那条溪水虹鳟的手法,有几个细节我想再学一遍。”
阿辉看着莫凡眼中那簇沉静燃烧的火焰,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
莫凡系上围裙,拿起工具,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更加沉稳。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学习新菜系的学生。他是一块疯狂吸收养分的海绵,他要将“森之味”所代表的对食材的极致理解、对细节的精准掌控、对自然规律的敬畏,连同那份沉静的力量感,一起融入自己的骨血!
他清洗着带着露珠的蔬菜,指尖感受着生命的脉络,心中默念:快一点,再快一点!学得更多一点,根基扎得更深一点! 他要将在这里学到的每一分力量,都转化为未来守护“烟火小灶”的砖石。他知道,前路依然艰险,但此刻,心中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他不仅要成为技艺巅峰的厨师,更要成为能扛起一方天地、庇护身边人的…真正的强者。
山谷的晨光,静静洒在这个比往日更加沉默、也更加坚定的年轻人身上。一场心灵的蜕变,在无声中悄然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