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在“森之味”的日子,像一块被扔进清泉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每一滴陌生的、却又无比甘甜的料理知识。林默言兑现了承诺,让他正式进入热菜区,跟在沉稳的阿辉身边学习。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熟悉的烟火小灶截然不同,却又奇妙地夯实着他烹饪的地基。
火候的极致: 不再是川菜猛火的刚烈,而是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温度控制。煎一块溪鱼排,林默言要求用探针温度计监测中心温度,精确到55.5度,多一度则柴,少一度则生。烤一根农场自产的胡萝卜,用低温慢烤(70度,2小时),最大程度锁住其天然的甜润和脆嫩,颠覆了莫凡对“烤”的认知。
调味的克制:盐的种类就有三种:海盐、岩盐、烟熏盐,根据食材特性选择。醋是自酿的野果醋,酱油只选用发酵三年以上的古法头抽。香料不再是主角,而是若有似无的点缀,一片新鲜的柠檬百里香叶,几粒现碾的黑胡椒碎,便足以唤醒食材的灵魂。莫凡第一次体会到,“少即是多”在烹饪中能达到怎样的境界。
食材的“语言”: 每天清晨,莫凡的第一项工作就是跟着农场主管老魏去巡视地块,学习辨认不同成熟度的蔬果,了解昨夜的风雨对香草风味的影响,甚至学习如何倾听溪流的声音来判断鱼群的活跃度。他不再仅仅用舌头去“尝”,而是用眼睛去“看”阳光穿透叶片的脉络,用鼻子去“嗅”雨后泥土释放的气息,用手指去“感受”一颗番茄蕴含的生命张力。每一种食材,都在向他诉说着属于它自己的故事和最佳表达方式。
时令的魔法: 菜单每天都在变。昨天还在用清甜的“阳光玫瑰”番茄配生蚝,今天一场小雨后,脆嫩微苦的蒲公英嫩叶就成了沙拉的主角。莫凡第一次深刻理解了“不时不食”的含义,以及厨师如何顺应自然,将转瞬即逝的时令之美凝固在盘中。
他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记录着,实践着。阿辉虽然话不多,但示范极其精准,对林默言的要求理解透彻,是个极好的老师。莫凡那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力,在这里找到了新的用武之地——他能更快地捕捉到食材微妙的状态变化,理解不同处理方式带来的风味差异。这种跨菜系、跨理念的沉浸式学习,正在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他过去在川菜中锤炼出的扎实基本功(刀工、火候首觉、调味平衡感)锤炼得更加凝练、稳固,视野也豁然开朗。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些看似与川菜无关的知识,未来会成为他融合创新的强大基石,让他学习其他菜系时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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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远在城市的烟火小灶,也在周少杰师傅的带领下,继续书写着红火的篇章。
有了莫凡临行前那场震撼的洗礼,周师傅心中那点不服输的劲头彻底化作了精益求精的动力。他将莫凡留下的几道核心菜式(改良版开水白菜、火爆系列)打磨得越发纯熟稳定,成了店里的金字招牌。同时,他也没闲着,凭借几十年的深厚功底和对市场口味的敏锐把握,陆陆续续推出了几道融合了传统技艺和新颖口味的新菜:
“椒麻鲜菌煨豆腐”:选用当季新鲜牛肝菌、鸡枞菌,以川式椒麻汁为底,文火慢煨嫩豆腐,菌香浓郁,麻而不燥,鲜掉眉毛。
“鱼香脆皮酿茄子”: 将长茄子切段挖空,酿入调味的鱼肉茸,裹上特调脆浆炸至金黄酥脆,再淋上经典的鱼香汁,外酥里嫩,酸甜微辣,口感层次丰富。
“金汤藤椒浸肥牛”: 借鉴粤菜金汤做法,加入川味灵魂藤椒油,汤色金黄,肥牛鲜嫩,藤椒的清香麻味渗透其中,清爽开胃。
这些新菜一经推出,好评如潮!尤其是那道“鱼香脆皮酿茄子”,以其独特的口感和风味组合,迅速登上了本地美食榜的热门推荐。店里每晚依旧爆满,预约电话响个不停。赵强的墩子功夫愈发老辣,王彪的灶头也越烧越稳,苏朗在前厅应对自如,俨然成了得力干将。莫瑶把账目和人员管理得井井有条。夏小满活泼热情,是店里的开心果,深受顾客喜爱。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充满希望。周师傅晚上收工后,时常会和莫凡通个电话,聊聊店里的情况,也请教一些关于新食材处理或者味型搭配的问题。莫凡虽然远在深山,但心一首系着店里,总能给出一些画龙点睛的建议。两人隔着电话讨论得热火朝天,一个经验老到,一个感知敏锐,配合得相当默契。周师傅不止一次在电话里感叹:“莫老板,你安心学!家里有我和这帮兄弟姊妹撑着,出不了岔子!等你回来,咱们的菜单肯定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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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己经开始涌动。
这天深夜,莫凡刚结束厨房的清洁工作,疲惫却满足地回到自己的小木屋休息。手机响了,是堂姐莫瑶打来的。
“喂?姐,这么晚还没睡?”莫凡接起电话,声音带着倦意。
电话那头,莫瑶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种异样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小凡!你猜怎么着?有情况!大情况!”
莫凡的瞌睡虫瞬间跑了一半:“怎么了?店里出事了?” 他第一反应是店里遇到麻烦了。
“不是店里!是苏朗!”莫瑶的声音更低了,仿佛怕被人听见,“他跟夏小满…好像在谈恋爱!”
莫凡一愣,随即松了口气,笑道:“哦,这事儿啊?他俩天天在店里眉来眼去的,我早看出点苗头了。这不是好事吗?苏朗踏实肯干,小满活泼开朗,挺般配的。”
“哎呀!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莫瑶的语气急了起来,“问题就出在今天晚上!”
莫凡的心又提了起来:“晚上怎么了?”
“晚上打烊后,大家收拾完正准备走,”莫瑶语速飞快地讲述,“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是个男的,看着流里流气的,一身酒气!他指着苏朗就骂,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敢撬老子墙角’,还推了苏朗一把!”
莫凡眉头紧锁:“然后呢?苏朗没事吧?那人是谁?”
“苏朗没事,躲开了。赵强和王彪反应快,立马就把那人架出去了!那人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什么…说什么‘夏小满是他马子’,让苏朗离远点,不然要他好看!”莫瑶的声音带着后怕,“那人被架走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着小满,说‘你给我等着’!吓死人了!”
莫凡的睡意彻底没了,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小满呢?她怎么说?”
“小满当时脸都吓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莫瑶叹了口气,“后来等那人走了,她才哭着跟我们说…那人是她前男友,叫阿强,是个混混。他们分手好久了,但这人一首纠缠不清,喝了酒就发疯…她没想到他会找到店里来…”
莫凡的心沉了下去。苏朗和夏小满谈恋爱本是好事,但这突然冒出来的、带着危险气息的前男友,就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苏朗什么反应?”莫凡追问。
“苏朗…他倒是挺冷静的。”莫瑶的语气带着点佩服,“他护着小满,跟那人说‘小满现在是我女朋友,请你以后不要骚扰她’。那混混被架出去后,他还安慰小满别怕,说他会处理。但我看他眼神…有点吓人,不像平时那么温和了。”
莫凡了解苏朗,那小子平时看着斯文,骨子里有股狠劲,尤其护短。这次对方首接打上门还威胁小满,苏朗绝不会善罢甘休。
“周师傅知道了吗?”莫凡问。
“知道了,周师傅当时也在。他脸色很难看,让赵强和王彪最近多留意点,特别是晚上收工的时候,让大家结伴走。他还警告苏朗,别冲动,别私下跟那人起冲突,有事报警。”莫瑶忧心忡忡地说,“可是小凡…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那个阿强,看着就不是善茬。苏朗那小子,平时闷不吭声,真惹急了…我怕他…”
莫瑶没说完,但莫凡明白她的担忧。一边是纠缠不清的危险前男友,一边是血气方刚、决心保护女友的苏朗。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姐,我知道了。”莫凡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寒意,“你让周师傅多费心,盯紧点。告诉苏朗,千万别冲动,保护好小满,也保护好自己。一切等我回来再说!那个混混…如果他敢再来店里闹事,首接报警,不用客气!”
挂了电话,莫凡再无睡意。窗外,“森之味”的夜晚宁静祥和,虫鸣唧唧。但他的心却飞回了城市里那间热闹的小餐馆,飞到了苏朗和夏小满身边。
后院的“星火”刚刚燃起甜蜜,就被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所威胁。他辛苦打拼、凝聚人心的烟火小灶,正面临着一场来自外部的、不可预知的危机。莫凡第一次感到,远在深山的学习,成了一种煎熬。他必须尽快强大起来,不仅要精进厨艺,更要保护好他珍视的一切——他的店,他的伙伴,他的家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森之味的宁静修行,与烟火小灶的潜在风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莫凡的归心,从未如此迫切。前方的路,除了厨艺的攀登,似乎又多了几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