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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沃野初啼

## 第八章 沃野初啼

卫生所简陋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残留的焦糊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生命衰败的腐朽气息。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块,却驱不散角落病床上那令人窒息的沉重。

阿婆枯槁的身体深陷在洗得发白的被褥里,如同一截被岁月和病痛彻底掏空的朽木。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微小的波动都牵动着邬宗言紧绷的神经。氧气面罩下,她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嘶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蜡黄凹陷的脸颊上,死灰的色泽如同蔓延的霉菌,正一点点吞噬着最后那点微弱的生机。床头那半瓶尚未滴完的药液,在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门口,会计刘麻子那张长满麻子的脸一闪而过,浑浊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飞快地在病房内扫视一圈,确认“目标”还在,才又缩回阴影里。监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

邬宗言背对着门口,坐在阿婆床边的矮凳上,身体微微佝偂,肩膀因为压抑而轻轻颤抖。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悲伤无助的少年,在至亲垂危前的绝望守候。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下,隐藏着何等澎湃的力量和冰冷的决断。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间,七彩的霞光如同流淌的液态彩虹,丝丝缕缕地渗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磅礴而温润的生命气息。那是被他体温小心护住的霓霞草汁!

时机稍纵即逝!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闪电般扫向门口——刘麻子的身影刚刚消失!

就是现在!

邬宗言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释放!他左手闪电般探出,轻柔却无比迅捷地掀开阿婆口鼻上的氧气面罩。同时,攥着七彩草汁的右手拇指和食指精准地捏住阿婆干裂的下颌,微微一用力!

阿婆的嘴唇本能地张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丝毫犹豫!邬宗言将那片承载着七彩汁液的宽大叶片边缘,小心翼翼地抵在阿婆的唇缝间!手腕微微倾斜——

粘稠得如同蜜糖、流淌着梦幻霞光的七彩汁液,如同拥有生命的甘泉,瞬间滑入阿婆干涸的喉咙!

汁液入口的刹那!

嗡——!

一股肉眼无法看见、却磅礴到令人心悸的生命能量,如同初生的朝阳猛然爆发!七彩的霞光在阿婆枯槁的躯体内瞬间绽放!在邬宗言“神农之眼”的视野中,阿婆那幅濒临崩溃、黯淡无光的生命图谱,如同被注入了最炽烈的燃料,瞬间被点亮!

那温润而霸道的七彩霞光,如同最精妙的织工,沿着干涸断裂的灰暗脉络,势如破竹地冲刷、弥合!所过之处,衰败的组织被强行唤醒、重塑!心脏部位那团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光晕,在七彩霞光的包裹下,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引擎,开始艰难却异常坚定地、一下!又一下!强劲地搏动起来!

“呃…嗬…”

一声悠长而清晰的吸气声,猛地从阿婆喉咙深处发出!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她枯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原本死灰的脸上,那层令人绝望的灰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抹去!蜡黄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弱的、却无比真实的红润!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了几下,眼皮剧烈地颤抖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雨后山林般清新、百花绽放般芬芳、以及最纯粹生命本源气息的异香,瞬间在狭小的病房内弥漫开来!这香气是如此浓郁、如此生机勃勃,甚至盖过了消毒水和焦糊味,让窗台上的几盆蔫蔫的绿萝都仿佛精神一振!

“嘀嘀嘀!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生机惊醒,发出了急促而响亮的警报声!屏幕上那条原本微弱起伏的绿色心跳线,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野马,猛地向上窜起!变得强劲、有力、充满了生命的韵律!

这刺耳的警报声和骤然变化的生命体征,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怎么回事?!”

“阿婆怎么了?!”

“快!快叫张医生!”

门外瞬间炸开了锅!杂乱的脚步声、惊疑的呼喊声、值班护士的尖叫声混作一团!刘麻子那张麻脸第一个出现在门口,当他看到病床上阿婆那匪夷所思的变化时,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麻点都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起来!

“见…见鬼了?!” 他失声惊叫,声音都变了调。

村医老张头提着听诊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当他看到病床上阿婆红润的脸色、听到那强劲的心跳声、闻到那奇异的生命馨香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呆立当场!他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而惊人的逆转!一个油尽灯枯、心肺衰竭、几乎被判定熬不过今天的垂死老人,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内,焕发出如此蓬勃的生机?!

“这…这…” 老张头嘴唇哆嗦着,拿着听诊器的手都在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病房门口瞬间被闻声赶来的村民和卫生所工作人员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死而复生”般的奇迹惊呆了!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天爷啊!阿婆…阿婆活过来了?!”

“那脸色…红润得像个大姑娘!”

“心跳…心跳好有力!”

“什么味道?这么香…闻着让人浑身舒坦!”

“神仙显灵了?!菩萨保佑啊!”

“肯定是言伢子!他昨晚在火场里都没死!他…”

混乱的喧嚣中,邬宗言早己在霓霞草汁滑入阿婆喉咙的瞬间,就将那片残留着七彩痕迹的叶片揉成一团,悄无声息地塞进了自己破旧的鞋底深处。他脸上重新换上了那副劫后余生、茫然无措的表情,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也被眼前的“奇迹”吓傻了。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冰冷如铁,清晰地倒映着门口刘麻子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某种更深沉恐惧而扭曲的脸。

就在这时——

“嘀呜——嘀呜——!”

刺耳而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卫生所门口戛然而止!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冰冷、威严、不容置疑的声音穿透了病房内的喧嚣:

“让开!警察!都让开!”

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分开拥挤的人群,大步走了进来。为首一人约莫西十岁上下,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肩章上的星徽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正是县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赵刚。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干警,面色严肃。

王德贵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从人群里挤出来,脸上堆满了悲痛和愤怒,指着病床上“奇迹般”好转的阿婆和“呆滞”的邬宗言,声音带着哭腔和控诉:

“赵队长!您可算来了!您看看!您看看!李彪被烧得不形,还在县医院抢救!二狗子摔下山崖,粉身碎骨!还有昨晚那场诡异的火!现在…现在连邬家阿婆都差点…这里面绝对有猫腻!是谋杀!是报复!是有人用了邪术!我请求彻查!彻查这个邬宗言!”

王德贵的指控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邬宗言身上!有惊疑,有恐惧,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煽动起来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慌!

赵刚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邬宗言。那眼神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穿透力,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看到了少年脸上被烟熏火燎的痕迹,看到了额角那道刚刚愈合、还带着的疤痕,看到了吊在胸前、纱布包裹的右臂,也看到了他眼中那副“茫然”和“恐惧”。

“邬宗言?” 赵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冰冷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命令。

卫生所里瞬间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

刘麻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村民们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

邬宗言的身体似乎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缓缓抬起头,迎上赵刚那锐利的目光。那眼神深处似乎依旧带着惊恐和无助,但细看之下,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他没有辩解,没有反抗,只是用尚能活动的左手,轻轻替阿婆掖了掖被角。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似乎牵动了伤口。他看了一眼病床上呼吸平稳、脸色红润的阿婆,眼神复杂。最终,他转向赵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走吧。”

没有多余的话,平静得令人心头发紧。

赵刚眼神微凝,对身边一个年轻干警示意了一下。干警上前,没有掏手铐,只是示意邬宗言走在前面。

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邬宗言低着头,一步步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卫生所。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警车就停在门口,蓝红色的警灯无声地旋转着,闪烁着冰冷的光。

就在邬宗言即将弯腰钻进警车后座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村东头,李家那座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的三层小洋楼。楼前,停着那辆刚刚送李彪去县医院的救护车,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低头交谈着什么,气氛凝重。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坐进了警车。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和视线。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皮革和淡淡的烟味。

赵刚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锐利的目光依旧审视着后座那个沉默的少年。少年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表情。那单薄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吊着的右臂显得格外脆弱。但不知为何,赵刚心头却隐隐掠过一丝异样——这少年身上,似乎有一种与年龄和处境极不相符的…沉静?或者说,是风暴中心的平静?

警车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驶离了喧嚣的卫生所,朝着村外、通往县城的盘山公路驶去。

车窗外,熟悉的土路、斑驳的土墙、挂着干辣椒的屋檐飞速倒退。当车子驶过村口那棵老樟树时,邬宗言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无声地投向了道路左侧、靠近后山缓坡的一片荒地。

那片地不大,夹在几块长势不佳的玉米田和一片稀疏的油茶林之间。土壤呈现出一种贫瘠的灰黄色,夹杂着不少碎石块。几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和荆棘稀稀拉拉地生长着,在阳光下显得蔫头耷脑。地头还有一截半埋在地里的、早己腐朽的烂木桩。在村民眼里,这是一块连开荒都嫌费劲的废地。

然而,在邬宗言此刻“神农之眼”的视野中,这片荒地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整片土地被一层稀薄却异常活跃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淡金色光晕笼罩着!那不是野草的光,而是来自大地深处的某种本源!更让邬宗言心头狂跳的是,他能清晰地“看”到这片土地下方,几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淡绿色光流,如同沉睡的地脉龙筋,正缓缓地、顽强地从更深处的地脉汲取着极其精纯的土行灵气!虽然这灵气极其稀薄,流转也极其缓慢,如同涓涓细流,但那股精纯、厚重、承载万物的勃勃生机,却远非旁边那些看似肥沃、实则光晕浑浊的玉米田可比!

【…地脉余支…灵气初生…虽贫瘠…然根基纯净…可育灵种…】

玉佩的信息流如同清泉,无声地印证着他的判断!

就是这里!这块无人问津的荒地,竟是一处被掩盖的、蕴含微弱地脉灵气的宝地!虽然贫瘠,但根基纯净,正是玉佩信息中提到最适合培育赤血米这种灵性作物的“沃土”!

警车呼啸着驶过,那片淡金色的光晕和地底坚韧的淡绿光流在邬宗言的视野中一闪而逝。

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仿佛从未向车窗外投去那惊鸿一瞥。但无人看见,他紧握在膝盖上的左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掌心紧贴着裤兜的位置,那里,几粒红宝石般、带着崖底泥土和血腥气息的赤血米种子,正隔着薄薄的布料,散发出微弱却滚烫的温度。

种子有了。

沃土找到了。

只待…耕耘。

警车沿着盘山公路向上攀爬,窗外的景色逐渐被茂密的山林取代。后视镜里,赵刚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如同鹰隼,牢牢锁定着后座沉默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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