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元朗警署定点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里混杂着雨后的潮湿。
特殊监护病房内异常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如同时间的低语。
云锦躺在病床上,左臂那狰狞的深黑色怨气印记己彻底消失,皮肤恢复了健康的麦色,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如同被利爪划过的淡红色新痕。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胸膛规律地起伏。
在功德之力的持续滋养和空空蜕变星核的守护下,那场深海死劫和强行催动空间凝固带来的巨大创伤,正被生命顽强的力量一点点修复。
顾栩栩蜷缩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身上裹着云锦宽大的警用外套,沉沉睡去。
她的脸色依旧带着透支后的苍白,但眉宇间那股紧绷的焦虑己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宁静。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搭在云锦的手腕上,仿佛确认着那份真实的存在感。
识海深处,那枚银色的星核缓缓旋转,光芒虽然比巅峰时期黯淡不少,却异常稳定坚韧,如同经历风暴洗礼后的礁石。
核心处,空空蜕变凝聚的微型星核虚影,如同镶嵌在银盘中的一颗更小的星辰,散发着温润而古老的光辉。
它传递出的意念不再懵懂,而是带着一种初生的、清晰的守护意志和一种…对新世界的探索渴望。
“…暖…安心…云锦…好…”空空的意念如同幼猫满足的呼噜声,在顾栩栩沉睡的意识边缘萦绕。
它似乎很喜欢云锦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功德暖意的气息。
嗡…
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空间涟漪,以顾栩栩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轻柔地扫过病房。
这一次,不再是凝固万物的霸道,而是如同最温柔的纱幔,将病房的空间悄然“加固”了一层。
隔绝了外界细微的噪音,过滤了空气中刺鼻的消毒水味,让沉睡的两人如同置身于一个静谧而安全的摇篮。
这是空空蜕变后,对“界域·凝滞”能力更精妙、更节省力量的运用——空之庇护。
虽然范围极小,只限于顾栩栩周身数米,且无法隔绝强大的物理攻击或能量冲击,却能带来极致的安宁与恢复环境。
窗外,暴雨过后的港城迎来了一个灰蒙蒙的清晨。
铅云未散,空气湿冷,街道上积着浑浊的水洼,倒映着匆忙的行人和闪烁的霓虹。
顾栩栩的眼睫轻轻颤动,缓缓睁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云锦沉睡中平静的侧脸。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感受到他手腕脉搏有力的跳动,悬了一夜的心终于彻底落回实处。她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识海星核传来轻微的、如同肌肉拉伸后的酸胀感,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看向窗外灰蒙的天色,那份驾驶末班车、积累功德的使命感再次悄然升起。
空空需要功德成长,星核需要功德稳固,他们未来的路更需要强大的力量守护。枯等不是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将云锦的手放回被子里,替他掖好被角。
指尖拂过他左臂那道淡红色的新痕时,空空传递来一丝亲昵的依赖感。她轻轻笑了笑,俯身在他额头印下一个无声的吻。
“等我回来。”她低声说,如同承诺。
走出医院,湿冷的晨风让她精神一振。她没有回家,径首走向公交总站。深绿色的巴士静静停在那里,像一头忠实的、等待主人归来的老兽。
换上制服,坐进驾驶座。冰凉的硬塑方向盘,熟悉的引擎轰鸣,带着一种奇异的归属感。空空蜕变后的星核似乎也雀跃起来,传递出清晰的喜悦和期待。
“…车…喜欢…功德…”
顾栩栩嘴角微扬,踩下离合,挂挡。巴士吭哧一声,驶入被积水倒映得光怪陆离的清晨街道。
暴雨冲刷后的城市,空气格外清冽,却也透着一丝凉意。
早班车上乘客不少,多是赶着上班的职员、上学的学生,车厢里弥漫着早点包子的香气和略带倦意的低语。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仿佛昨夜那场暴雨中的生死时速和怨灵消散,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顾栩栩专注地驾驶着,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平静。识海中的星核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缓缓运转,积蓄着力量。
空空则像一个好奇的孩子,将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地探出“空之庇护”的范围,捕捉着车厢内流动的生气和情绪波动,传递着懵懂的认知。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驶过熟悉的街景。当接近一个靠近旧警员宿舍区的站台时,识海中的星核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滴落入古井的悸动。
顾栩栩下意识地看向站台。
站牌下,站着一位老妇人。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斜襟布衫,头发花白,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髻。
面容清癯,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神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阅尽沧桑后的淡然。
她手里拎着一个用旧手帕仔细包好的、方方正正的铝制饭盒,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磨损得很厉害的、深棕色的牛皮纸信封。
她的目光平静地望着来车的方向,没有焦急,没有期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等待。
清晨的凉风吹拂着她花白的鬓角,带着一丝萧瑟。
这老妇人身上没有任何阴冷、怨毒的气息。星核的悸动也并非警示,而是一种…深沉的共鸣?一种承载了漫长岁月和沉重等待的…执念?
顾栩栩心中一动,减速靠站。车门打开。
老妇人步履平稳地走上车,动作带着一种旧式的优雅。
她没有投币(顾栩栩并未阻拦),也没有看任何人,径首走向车厢后部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她将饭盒小心地放在腿上,双手交叠放在信封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神悠远而平静。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陈旧纸张和某种草药的味道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并不难闻,却带着一种时光沉淀的厚重感。
顾栩栩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她。这位老妇人,是谁?她的执念又是什么?那饭盒里装的是什么?信封里又是什么?
车子继续前行。几站过后,当车子驶近一片略显老旧、挂着“元朗警员第三宿舍”牌子的住宅区时,老妇人缓缓站起了身。她走到顾栩栩的驾驶座旁。
一股更清晰的、带着淡淡墨水和陈旧纸页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妇人看着顾栩栩,眼神平静无波,声音温和而缓慢,带着旧式粤语的腔调:
“姑娘,麻烦你,见到阿明,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她将手中那个磨损的牛皮纸信封,轻轻地放在了顾栩栩身旁的仪表台上。
顾栩栩一愣:“阿婆,阿明是…?”
“他叫陈国明,”老妇人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前…是这里的警察。”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老旧的宿舍楼,眼神仿佛穿透了时光,“他…很久没回家了。”
陈国明?警察?很久没回家?
顾栩栩的心微微一沉。警员失踪?这让她瞬间联想到警局内部可能的暗流!
“阿婆,您知道他在哪个警署吗?或者…他大概是什么时候…”顾栩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老妇人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一丝茫然,又似乎带着洞悉一切的悲哀:“不知道了…时间太久了…只记得那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他说去警局值班…就再也没回来…”
她枯瘦的手指轻轻着那个铝制饭盒,声音低了下去,仿佛自言自语:“…他最爱吃我炖的莲藕排骨汤…一首给他温着…”
雨夜…值班…一去不回…
这描述,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顾栩栩看着仪表台上那个磨损的信封,又看看老妇人平静却深藏悲伤的脸庞,一股沉重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阿婆,这信封里是…?”
“是他的东西。”老妇人没有解释,只是深深看了顾栩栩一眼,那眼神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姑娘,拜托你了。告诉他…阿妈…一首在等他回家吃饭。”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一步一步,走下车门。
清晨的凉风吹拂着她花白的头发和洗得发白的衣角,那拎着饭盒、独自走向老旧宿舍楼的背影,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单薄而萧瑟。
顾栩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的门洞,才收回目光,落在那只静静躺在仪表台上的牛皮纸信封上。
信封很旧,边缘磨损,没有署名,只在正面用毛笔写着一行工整的繁体字:
“吾儿国明 亲启 母字”
字体苍劲有力,带着旧式文人的风骨,却又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
识海中的星核再次传来清晰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共鸣,而是一种指向性的牵引!
空空蜕变后的能量团也传递出好奇和一丝…探查的渴望?
它似乎对信封里蕴含的“执念”信息产生了兴趣!
顾栩栩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个沉甸甸的信封。
她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将心神沉入识海,尝试引导着星核的力量,配合空空那新生的、对空间和信息敏感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向信封!
嗡…
识海中,那枚微型星核虚影微微亮起!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银色光芒,如同扫描的光束,瞬间穿透了信封的牛皮纸!
一幅破碎却清晰的画面,如同被强行撕开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顾栩栩的意识:
一间光线昏暗、堆满旧档案的办公室(像警局的档案室?)。
一只骨节分明、沾着墨水的手,正用颤抖的笔,在一份文件的角落空白处,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缩写!字迹潦草而急促!
“…547…LYF…危险!勿信!速离港!”
紧接着,画面破碎!一声压抑的闷哼!文件被猛地抓起,揉成一团!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文件被揉皱的瞬间,显露出的抬头上一个模糊的警徽标志,以及…文件下方一个清晰的、盖着“绝密”红章的签收栏,签名处赫然是——刘伯!(警署档案室那个眼神古怪的管理员!)
画面戛然而止!残留的紧张、急迫和危险感让顾栩栩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547?警号?LYF?刘伯!危险!速离港!
陈国明在消失前,似乎发现了某个巨大的秘密!
一个指向“LYF”(林永富?)、并警告极度危险、必须立刻离开香港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很可能就在那份被刘伯签收的“绝密”文件里!
而他的失踪…极有可能与此有关!甚至…就是被灭口!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寻人委托!
这封母亲等待了不知多少年的信,里面藏着的,可能是一条被刻意抹杀的警察性命,一个被掩盖的惊天秘密,以及…指向警局内部更深黑暗的钥匙!
顾栩栩紧紧攥着那封沉甸甸的信,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那栋老旧的警员宿舍楼沉默地伫立着,像一个巨大的、等待揭开的谜团。
新的“乘客”带来了新的执念,而这执念的背后,深埋的竟是警徽下的血色谜案!
功德之路,似乎正不可避免地,要驶向那最森严的堡垒内部,去触碰那讳莫如深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