溽暑的热风卷着蝉鸣扑进撷芳殿,小燕子将最后一瓢水浇在新栽的辣椒苗上,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抬头望去,永琪正一脚踹开雕花木门,玄色箭袖随着剧烈的喘息起伏,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小燕子!"他大步跨进院子,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通红的脸上,"你为何要害福伦一家?尔泰是我十年伴读,尔康更是皇阿玛倚重的御前侍卫!"
沾着泥土的木瓢"咚"地砸在石桌上。小燕子首起腰,午后的阳光穿过葡萄架,在她粗布裙摆上投下斑驳暗影:"五阿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她突然抓起墙角的竹扫帚,劈头盖脸地朝永琪挥去,"当年我替紫薇闯围场,被你的箭射穿肩膀,被鄂敏踹得吐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为我讨公道?"
永琪狼狈后退,锦袍被竹枝勾出几道裂口:"那是误会!可福伦大人......"
"误会?"小燕子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卷烧焦的密信,残页上"令妃亲启"的字迹依稀可辨,"你睁开眼睛看看!福伦是令妃的姐夫,他们暗中勾结鄂敏,走私军火、陷害忠良,连端妃小产都是他们的手笔!"她猛地将信拍在石桌上,震得晾晒的菜干纷纷坠落,"你以为尔康、尔泰真的无辜?他们喝着令妃送来的甜汤时,就该想到有今天!"
永琪脸色骤变,伸手去抓信笺的手指微微发抖。记忆突然翻涌——去年木兰围场,尔泰曾不经意说过"鄂敏大人送来的猎枪格外好用";元宵夜宴上,尔康替令妃挡下皇后质问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些碎片此刻拼成骇人的真相,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还有陈知画!"小燕子突然逼近,身上带着阳光晒透的艾草气息,"前世那个海宁陈家的丫头,用眼泪和算计把我逼出皇宫!"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们让我和她分享丈夫,说什么'知画温柔懂事',却骂我不懂规矩!"
永琪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葡萄架。竹篾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声,几串未成熟的青葡萄簌簌坠落:"小燕子,你说这些做什么......"
"因为我再也不想当傻子!"小燕子抄起石桌上的凉茶碗,狠狠砸向青砖。瓷片飞溅间,她眼中泛起泪光:"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一世我要为自己活!"她抓起案头李进忠的供状,抖落的纸页在风中翻飞,"福伦一家犯下累累罪行,凭什么他们可以逍遥法外,却要我承受皇宫的明枪暗箭?"
永琪望着满地狼藉,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骑着枣红马闯进围场的姑娘。那时她肩头插着箭,却还笑着冲他喊"看!我给皇阿玛带信来了"。而如今,她眼底的天真早己碎成锋利的冰碴。
"五阿哥,"小燕子捡起半块摔碎的茶碗,锋利的边缘抵在自己颈间,"你若觉得我心狠,现在就杀了我。"她突然轻笑出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但我告诉你——就算陈知画进了宫,她一个汉人女子,永远别想越过满军旗的规矩,当什么嫡福晋!"
暮色渐浓时,永琪失魂落魄地离开撷芳殿。回头望去,小燕子正倚着歪脖子桃树,将撕碎的供状抛向天空。纸片如雪纷飞,恍惚间他又看见初见那日的场景,只是这一次,树下的姑娘不再仰望宫墙,而是握紧了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