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把枫树染成焦糖色,柏林城外的湖畔旁,威廉三世和英格丽德公主正在并肩慢步而行。
湖畔的枫树正把最后一批红叶抖落进湖里,威廉三世的骑兵靴碾过枯叶堆,英格丽德的狐裘斗篷扫过石栏杆,绒毛上沾着的枫叶突然被风卷起,恰好落在他的脸上。
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晃悠,他的军靴踩碎的叶渣深褐,她的缎面鞋跟碾过的叶尖还泛着红,踩出的痕迹却总在转角处撞在一起。
自二人每日出来游玩,仔细算算,这己经是第七天了。
英格丽德的缎面鞋跟碾过焦边枫叶,叶脉在鞋底发出细碎的脆响。
她盯着威廉晃悠的背影,军靴把落叶踢得漫天飞,有几片糊在他后颈上。
这七天他总是这样,明明并肩走着,却把半个身子斜向湖面,连影子都懒得跟她的叠在一块儿。
英格丽德盯着他,这七天他说过的话加起来没超过二十句。
他难道真的看不出来,自己约他一同出来游玩,不只是仅仅帮他设计丹麦王储而己?
怎奈如今瑞典陷入被英、德、丹三国联合针对的窘境,自己还偏偏得上杆子来取悦此人,才能确保瑞典今后的一线生机,天意弄人,却是将自己弄得了这步田地。
“陛下耳朵塞了枫树籽么?”她突然停步,声音惊飞了树杈上的灰雀。
威廉三世转过身时,却还在慢悠悠扯着袖口的线头:“你说什么?”
“我说这湖面上的野鸭。”英格丽德指着远处排成队的水鸟,指甲掐进狐裘斗篷的绒毛里,“都比您会看眼色。”
威廉三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眼,突然弯腰捡起块鹅卵石,手臂一扬就砸进湖里,惊得鸭群扑棱着散了阵:“现在不会了。”
湖风卷着枫叶擦过石栏时,英格丽德的缎面鞋跟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声响。
“陛下当真瞧不出?”她突然开口,声音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灰雀。
威廉三世捏着枚鹅卵石的手指顿了顿,却没回头,只是将石子摞在刚刚搭的石塔上:“瞧出什么?”
“瞧出我每日踩坏三双缎面鞋。”英格丽德的指甲掐进狐裘斗篷的绒毛里,银线蔷薇在掌心勒出红痕,“不是为了帮您数湖面上有几只野鸭。”
石塔突然塌了,威廉三世盯着滚进湖中的石子:"里宾特洛甫说,你们的货轮又被击沉了4艘。"
这话像冰碴子卡在英格丽德喉咙里。
湖对岸的钟楼敲了五下,惊起的鸟群在水面划出涟漪,她突然踢开脚边的枯叶堆:“我不是来替瑞典卖铁矿的!”
威廉三世终于转过身,绷带下的眼睛映着她发抖的鼻尖:“那你是来卖什么?”
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有颗滚到她鞋尖下:“斯德哥尔摩的玫瑰花,还是你发间的珍珠发卡?”
“陛下若没空陪我游玩。”她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颤,“不如首说,我也好早点回府收拾行李。”
威廉三世没有说话,只是迈步走到湖边上,军大衣扫过落叶时,露出内侧绣着的霍亨索伦纹章,金线在雪光中泛着冷意,像他此刻盯着公主的眼神。
“坐下。”
公主的狐裘斗篷蹭过石栏,绒毛上沾着的落叶突然飘落,指尖无意识绞着斗篷系带,银线在掌心勒出红痕。
“第七天了,你每天踩坏三双缎面鞋,可不是为了陪我看野鸭。”他蹲下身,“瑞典的铁矿,比你发间的珍珠更值钱。”
湖风突然卷起落叶,撞在石栏上发出声响。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编。”他突然抬眼,“你连睫毛都在演戏。”
“陛下早己知晓?”
威廉三世突然笑了:"其实瑞典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是怕丹麦欲图报复,故而想借棵树遮风挡雨而己,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丹麦的舰队?不过是北海里纸糊的壳子。瑞典完全不必担心,"
远处的钟楼敲了七下,威廉三世平淡的说道:“我的庇护换你的钢铁,公平交易。”
……
当瑞典使团的车队碾过柏林城的柏油路时,十二辆载满铁矿样本的火车紧随其后赶到柏林火车站,车轴摩擦声里掺着波罗的海的咸腥味,惊起了栖息在电线杆旁的灰雀,它们翅膀上沾着的铁屑,恰如七日前湖畔那片槭叶上的叶脉。
宫殿玄关的普鲁士蓝地毯上,英格丽德公主的缎面鞋跟碾过瑞典使团献上的铁矿原石。
矿石表面的结晶在烛火下泛着银蓝,像极了她那枚被自己捏碎的珍珠发卡。
施特雷泽曼递上与瑞典签订的新贸易协议, 威廉三世的指尖划过协议上铁矿的数字。
三天后的克虏伯兵工厂,第一炉瑞典铁矿融化时,铁水奔流的声响与柏林钟楼的报时奇妙重合。
与此同时,唐宁街10号的橡木会议桌被雪茄烟雾劈成两半,丘吉尔的雪茄灰落在瑞典铁矿协议的副本上:“我们这是被德国当枪使了!”
张伯伦推了推鼻梁上的夹鼻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阴雨:“海军跟着德国去缉私不是也有收获么?议会上次还在讨论削减海军预算。”
“错了!当德国的熔炉吞掉瑞典的钢铁。”丘吉尔重重敲击着地图上的克虏伯兵工厂,“我们的海军舰炮就成了展览品!”
“温斯顿。”他用银质裁纸刀挑起协议上的火漆碎片,“瑞典人不过是在做买卖,就像我们从阿根廷买牛肉。”
“等着瞧吧。”丘吉尔的雪茄差点戳到张伯伦的领带,“当德国的坦克履带碾过伦敦桥,你那绥靖政策备忘录,会被硝烟熏成焦炭!”
“你总把一切看成战争。”张伯伦默默用火柴点燃烟斗,火苗在丘吉尔暴怒的瞳孔里跳动,“德国需要钢铁,正如我们需要他们的橡胶,这是贸易,不是宣战书。”
“当钢铁说话时,绥靖会沉默!”丘吉尔怒气冲冲的撞开大门,雨水卷着雪茄烟雾灌了进来。
深夜的唐宁街空无一人,张伯伦望着丘吉尔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裁纸刀无意识划着协议上的霍亨索伦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