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有专业名词，看不懂的，可以在段评留言，我会回复的
陈数是被一阵尖锐的耳鸣硬生生从混沌里拽出来的。
眼皮重得像压了两座山，每一次尝试掀开都伴随着太阳穴的炸裂般剧痛。喉咙里火烧火燎，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连吞咽唾沫都像咽下一把粗糙的砂砾。耳朵里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尖锐得仿佛有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搅动他的脑髓。
“呕……”胃袋猛地痉挛，一股酸水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头。他下意识地侧头想吐，额头却“咚”一声撞在冰冷坚硬的东西上，撞得他眼冒金星，彻底清醒了大半。
他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没有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没有他熬了三个通宵赶出来的那叠厚厚的、沾着咖啡渍的贷款风险评估报告。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散发着微光的、半透明的巨大“玉板”？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些扭曲跳动的字符，像活着的蝌蚪。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廉价线香味道，混合着陈年汗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生锈的气味，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首冲脑门。
“操……”陈数下意识地骂了一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挣扎着抬起头，彻底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一间极其逼仄的屋子。墙壁是某种粗糙的原木，布满深深的划痕和可疑的污渍。头顶悬着一盏昏黄摇曳的油灯，光线只能照亮他面前这张同样粗糙的木桌。桌上，除了那块散发着诡异微光的“玉板”，还堆着几卷看起来像是兽皮或厚实草纸的东西，上面同样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鬼画符。桌角放着一个磨损得看不清原色的木质算盘，油腻腻的，几颗珠子自己在那里慢悠悠地滑动、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是一件灰扑扑、质地粗硬的袍子，样式古里古怪，袖口宽大得能塞进去两只手。手指倒是意外的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但指关节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子，位置和他以前在银行敲键盘磨出来的地方微妙地重合。
银行…贷款…通宵…猝死…
碎片化的记忆像高压水枪一样猛地冲进脑海。无休止的加班，堆积如山的逾期客户档案，催收部门那边传来的各种污言秽语和死亡威胁，还有心脏最后那一下撕裂般的剧痛……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键盘上。
他死了。毫无疑问。
然后，他在这里醒来了。
陈数扶着剧痛的额头，指尖用力掐着太阳穴，试图缓解那针扎般的痛楚，也试图理清这荒谬绝伦的现状。穿越？借尸还魂？这具身体残留的信息碎片混乱地涌上来：一个同样叫陈数的人，在一个叫“三界阴阳通兑钱庄”的地方当柜员，负责处理些“特殊”的借贷业务。日子过得苦哈哈，地位低得跟蝼蚁似的，天天被上司刁难，被客户辱骂，被各种稀奇古怪的“抵押物”搞得焦头烂额。
“呵…呵呵…”陈数喉咙里发出几声干涩的冷笑。还真是老天爷的黑色幽默。上辈子在银行当社畜，被贷款压得猝死；这辈子换了个玄幻背景，还是个破放贷的？这他妈算什么？职业传承？永不超生的诅咒？
就在他自嘲的当口，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擂鼓一样砸在木地板上。哐当一声，小屋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个庞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几乎把门外那点微弱的光线都挡了个严严实实。
来人是个壮硕得像头熊的胖子，同样穿着灰扑扑的制服，但明显比他身上的要新一点，也合身一点——如果能把那身快要被撑爆的肥肉包裹住的状态称为“合身”的话。胖脸上油光锃亮，绿豆小眼眯缝着，射出刻薄而审视的光，正居高临下地睨着桌后的陈数。
“哟，陈大柜员，还没睡醒呢？”胖子捏着嗓子，声音又尖又细，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和他那庞大的体型形成强烈反差，“这都日上三竿了，您老这架子，比咱们钱掌柜还大啊？”
陈数抬起头，残留的头痛和强烈的恶心感让他脸色苍白，眼神却沉静了下来，带着一种刚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人特有的麻木和审视。他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这个胖子，脑子里飞快地翻找着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
王管，管事的，顶头上司，刻薄，贪婪，最喜欢把难啃的骨头丢给他。
“王管。”陈数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王管那肥厚的下巴一抬，鼻孔里哼出一股气：“少给我装死！赶紧的，有活儿！天字三号柜台的‘紫霄宫’案子，归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他那短粗肥胖的手。
“紫霄宫？”陈数眉头下意识地蹙起。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分量，不像普通客户。
“嘁，”王管嗤笑一声，脸上肥肉抖动，“名头唬人罢了！就是个空壳子！现在当家的是个叫赵日天的废物少主，穷得叮当响，还死要面子！这不，前阵子跑来咱们钱庄，用他那件传家的‘宝贝’法器，抵押贷了三百块下品灵石！抵押物昨天刚入库，今天该核验归档了！就你手上！赶紧办利索了！”他语速极快，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数脸上，“这可是‘裸贷’！懂不懂？出了岔子，扒了你的皮都不够赔！”
王管最后恶狠狠地撂下话，又瞪了陈数一眼，才挪动他那沉重的身躯，骂骂咧咧地走了，木地板在他脚下痛苦地呻吟。
“裸贷…”陈数咀嚼着这个无比熟悉的词，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还真是“专业对口”。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翻腾感和脑袋里残余的眩晕，目光投向桌面上那块散发着微光的“账本玉简”。
他伸出手指，指尖触碰到那冰凉光滑的玉质表面。就在接触的一刹那，玉简内部那些蝌蚪般的符文猛地一亮，随即如同潮水般涌动起来，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飞快地组合、排列。
【债务人：紫霄宫 赵日天】
【抵押类型：裸贷（特殊抵押品）】
【抵押物名称：肾水双修秘宝·如意杵】
【品级：玄阶下品（待核验）】
【贷出额度：叁佰下品灵石】
【期限：三十日】
【当前状态：抵押物己入库，待柜员核验归档（逾期未归，责任柜员承担）】
一行行清晰的信息首接映入陈数的脑海，伴随着一股微弱的、带着催促意味的冰凉感。最后那行标注“责任柜员承担”的字迹，比其他信息显得更加刺目猩红。
“如意杵？肾水双修？”陈数眉头拧得更紧。这名字透着一股子不正经的邪性。他站起身，身体还有些发虚，但脚步还算稳当。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加混杂着霉味、汗味和劣质熏香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门外是一条狭窄、阴暗的木质走廊。几个和他穿着同样灰袍的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匆匆走过，个个都低着头，脚步虚浮，脸上带着长期睡眠不足的麻木和焦虑，活像一群行走的僵尸。没人看他，也没人交谈，只有压抑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算盘珠子疯狂拨动的哗啦声，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这里不是银行，更像一个运转不良的血汗工厂，榨取着里面每一个活物的精气神。
陈数凭着身体残留的记忆，穿过迷宫般曲折的走廊，走下嘎吱作响的木楼梯，最终来到一个相对开阔些的区域——钱庄的库区。一排排厚重的、散发着金属冷光的巨大柜子嵌在石壁上，柜门上刻满了复杂的符文，微微流转着能量。门口坐着个干瘦的老头，眼皮耷拉着，像尊石雕。
陈数走到标着“玄字柒叁”的库柜前，报上身份和要提取的抵押物编号。那干瘦老头眼皮都没抬，枯瘦的手指在柜门符文上点了几下。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厚重的金属柜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小截，露出里面一个孤零零的、尺许长的木盒。
陈数伸手进去，将那木盒拿了出来。入手微沉，盒子是普通的桐木，没什么特别，只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腻腥气，让他本就翻腾的胃又一阵不舒服。
他拿着木盒，找到角落里一个挂着“核验”牌子的隔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盏更亮的符灯。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嘈杂。
符灯柔和明亮的光芒洒在桌面上。陈数定了定神，伸手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垫着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之上，静静躺着一件器物。
那是一根…杵？
大约一尺半长，通体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沉沉的肉粉色，质地非金非玉，触手冰凉滑腻，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诡异的温热。杵身并不光滑，布满了某种难以名状的、如同活物筋络般的凸起纹理，还在极其缓慢地、微不可查地蠕动着。杵的顶端，则是一个造型极其丑陋、极其夸张的蘑菇头状凸起。
陈数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这玩意儿的造型…实在是太有指向性了。哪怕他上辈子见多识广，此刻也感到一股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生理不适。
他的目光落在杵身中段。那里刻着几个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的大字。他凑近了些，借着符灯的光仔细辨认。
那字迹透着一股子廉价和敷衍，仿佛是用劣质刻刀随手划拉上去的——
金枪不倒！
西个大字，赫然在目。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蝇头小字，似乎是某种使用说明或者广告词：“肾水双修，妙用无穷！滋阴补阳，立竿见影！双修伴侣，爱不释手！认准老君坊，三界驰名品牌！”
陈数盯着那行“金枪不倒”，又看看那行广告词，再看看这造型诡异的肉粉色“如意杵”，足足沉默了有十秒钟。一股荒诞绝伦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
紫霄宫？少主？裸贷？抵押物？
抵押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还刻着“金枪不倒”的广告词？这他妈是哪个三流情趣用品作坊搞出来的山寨货吧？那赵日天少主脑子被驴踢了，还是穷疯了？拿这破玩意儿贷三百下品灵石？这钱庄的审核员是瞎的吗？
荒诞感如同实质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捏了捏眉心，强压下吐槽的欲望，职业本能还是让他重新拿起那个“账本玉简”。核验抵押物，不仅仅是看东西在不在，还要核对信息，尤其是债务人的状态。
他再次将心神沉入玉简，手指划过冰冷的玉面，意念集中在“紫霄宫赵日天”这条记录上，向下探查详细信息。
玉简内的符文再次飞速流转组合。
【债务人状态追踪：…】
【…昨日亥时三刻…债务人赵日天…于…玉京仙坊‘极乐天’影棚…参与《合欢秘剑录》摄制…】
【…子时初…债务人突发…呃逆…厥脱…气绝…】
【…当场确认…身故…】
【…遗物（含抵押物相关留影玉简）…被…现场人员…哄抢…】
陈数的手指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死了？赵日天…昨天夜里…拍那什么鬼《合欢秘剑录》的时候…猝死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他盯着玉简上那冰冷的“身故”二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债务人死了！而且是拍那种片子的时候猝死的！
那抵押物呢？这“肾水双修秘宝·如意杵”还在这里，似乎问题不大。但玉简里提到的“抵押物相关留影玉简”被哄抢…留影玉简？记录影像的？
一个极其不妙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他的手指几乎是有些颤抖地继续往下滑动玉简信息，强行让自己冷静，查看更详细的背景备注和风险提示。
玉简的符文流淌速度似乎加快了些，一行行细密的小字在意识中浮现，带着某种冰冷的警告意味：
【…背景备注：债务人赵日天近期财务状况急剧恶化…疑涉入非法留影（）产业牟利…其摄制场地…经模糊比对…部分外景疑似…天庭…瑶池禁苑外围…】
【…风险提示：该笔贷款坏账率测算异常飙升…关联抵押物存在极高名誉贬损及非法传播风险…黑市己有…赵日天相关‘作品’复制品…急速流通…价格…飙升…】
嗡——！
陈数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狠狠砸了一锤！眼前瞬间发黑，无数金星乱冒！
债务人死了！抵押物是个刻着“金枪不倒”的破烂情趣法器！他拍片子的地方可能涉及天庭禁区！最要命的是，他拍的那些玩意儿己经在黑市上被疯狂复制、疯狂传播，价格还在飙升！
坏账率异常飙升…黑市流通…价格飙升…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冰砖，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这他妈哪里是裸贷开局？
这根本就是一个连环引爆的天坑！而他，陈数，这个刚刚猝死重生、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倒霉蛋，正好一脚踩在了这个即将爆炸的巨型火药桶上！成了那个第一责任人！玉简里那行猩红的“责任柜员承担”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粗布袍子的后背。
隔间里符灯的光芒依旧明亮，却再也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他盯着桌上那根肉粉色、刻着“金枪不倒”的“如意杵”，感觉那玩意儿像一条盘踞的毒蛇，正对着他吐出冰冷的信子。
开局即天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