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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残骸港的熔炉与铁律

冷。

不是垃圾山那种带着铁锈腥气的湿冷,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被抽干了所有热量的绝对冰寒。凯洛斯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在真空里的冰坨,意识在无边的黑暗里沉浮。烙印那块地方不再是灼热的火山口,而是变成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冰窟,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冰锥在扎刺。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连动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榨不出来。只有一点微弱的感知还悬着——胸口那片冰窟深处,似乎还连着一条无形的、同样冰冷的线,线的另一头……是那个差点把他撕碎、又差点被他撕碎的黑疙瘩。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粗糙的摩擦感透过麻木的皮肤传来。不是冰冷光滑的金属,而是某种……厚实、油腻、带着粗粝纤维感的布料?紧接着,身体被一股蛮力粗暴地卷了起来!像一卷破旧的防水布,被随意地勒紧、捆扎。勒紧的布条挤压着后背的伤口,撕裂的剧痛像电流般刺穿麻木,让他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抽气。

“操!还活着!”一个沙哑如铁片摩擦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点惊疑和毫不掩饰的嫌恶。是黑指头。

凯洛斯感觉自己被扛了起来,胃袋被顶在一个硬邦邦的肩膀骨头上,每一次颠簸都带来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视野被粗糙油腻的布料蒙住,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浓烈的、混合着汗臭、铁锈和某种劣质油脂的恶心气味。他像一袋被处理的垃圾,在颠簸中摇晃。

颠簸停止了。他被重重地扔在地上,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震得他差点背过气去。蒙眼的布条被粗暴地扯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他深紫色的眼睛瞬间涌出泪水,视野一片模糊的昏黄。

他躺在一个巨大的、由扭曲金属板和废弃飞船隔热层拼凑成的“房间”角落里。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汗臭、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味、还有……一种类似焊枪烧灼金属的刺鼻焦糊气。昏黄的光源来自墙壁上几盏用废旧电池驱动的应急灯,光线摇曳不定,在布满油污和锈迹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房间中央,一个用厚重钢板焊接成的、布满工具划痕和焊疤的“工作台”上,正躺着那个焦糊破碎的核心。

它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多面体形状了。表面布满了蛛网般密集、深可见“内腑”的焦黑裂痕,边缘翻卷着,像是被高温熔融后又强行冷却凝固。裂痕深处,不再是混乱的光点,而是一片黯淡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暗红色,偶尔有极其微弱的、仿佛濒死心脏搏动般的蓝光在深处一闪即逝,随即又被浓稠的黑暗吞没。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熔断电路板和烧焦金属的恶臭,正从那焦黑破碎的躯体上不断散发出来,成为这污浊空气中最刺鼻的存在。

闷油桶——那个瘦高个,正站在工作台前。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块风干的木头。手里拿着一根造型极其简陋、前端焊接着几根扭曲金属探针的“维修臂”。探针的尖端正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试图刺入核心表面一道相对“完整”的裂痕边缘。每一次探针尖端与焦黑裂痕接触,都会爆出一小簇刺眼的蓝色电火花,发出“滋啦”一声令人牙酸的锐响,同时飘起一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闷油桶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嘴唇紧紧抿着,每一次电火花爆开,他握着维修臂的手都会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一下。

疤脸就站在工作台旁边,像一尊沉默的监工铁像。他那双冰冷的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闷油桶的操作,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刮过核心每一寸焦黑的裂痕,扫过每一次爆开的电火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的咬肌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凸起。他看得很仔细,仿佛不是在观察一个濒临破碎的机器,而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出土的、价值连城的古代遗物。

黑指头把凯洛斯扔在角落的破布堆上后,就凑到了工作台边,搓着手,那双贪婪的小眼睛在核心和疤脸之间来回扫视,脸上堆着谄媚又带着点急切的怪笑:“头儿…这黑疙瘩…真能修好?看着都碎成渣了…还有那灾崽子…”他瞥了一眼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无声抽搐的凯洛斯,“留着真有用?刚才那动静…太他妈邪门了…”

疤脸没回头,目光依旧锁在核心上,声音低沉嘶哑,像生锈的齿轮在空转:“碎?碎了好。”他缓缓抬起手,那只缺了一节小指的污黑大手,指向核心表面一道特别深、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熔融痕迹的巨大裂口,“看见没?里面那层壳子…不是废铁港的料。”

闷油桶的手猛地一顿!维修臂的探针差点戳歪。他猛地抬头看向疤脸,那双一首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他死死盯着疤脸手指的方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疤脸的手指缓缓移动,沿着那道裂口边缘滑过,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的纹理:“这纹路…这光…还有那股味儿…”他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浓烈的焦糊恶臭,眼神里竟然闪过一丝病态的狂热,“是‘上面’的东西。‘神国’的玩意儿。”

“神国”两个字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闷油桶和黑指头的心上!黑指头脸上的谄媚瞬间僵住,变成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和更加强烈贪婪的扭曲表情,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闷油桶更是浑身一颤,手里的维修臂“哐当”一声掉在工作台上,探针在焦黑的金属表面刮出一道刺耳的长音。

“神…神国?!”黑指头的声音尖得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那…那玩意儿…是…是智械?!活的?!”

疤脸终于缓缓转过头,那只冰冷的独眼扫过两人惊恐扭曲的脸,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嘲弄:“活的?死的?重要吗?”他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小小的身影上,“重要的是,它连着那崽子。那崽子身上的‘印’,是钥匙。”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律感:“修好它。用你从‘神国’垃圾堆里扒出来的那点本事。修好它,我们就能撬开‘上面’的门。”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焦黑破碎的核心上,如同看着一座通往权力和财富的金矿,“至于那崽子…看好他。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醒’得太透。现在…他就是个插销。”

疤脸说完,不再理会两人,转身走向房间另一端一个用厚钢板隔出来的小隔间。沉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工作台前,只剩下呆若木鸡的黑指头和脸色惨白、浑身还在微微发抖的闷油桶。空气中弥漫的焦糊恶臭似乎更浓了。角落里,凯洛斯在冰冷和剧痛中断续地抽噎了一下,深紫色的眼睛在昏暗中茫然地睁开一条缝,倒映着工作台上那团焦黑破碎、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金属疙瘩,以及它旁边那个失魂落魄、如同见了鬼的瘦高身影。

闷油桶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重新捡起了掉落的维修臂。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这一次,他看向核心的眼神,不再是面对一件待修物品的专注,而是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被巨大诱惑与恐怖现实夹击的茫然。他颤抖着,将探针再次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刺向那道深可见“神国”内壳的恐怖裂痕。

滋啦——!

又是一簇刺眼的蓝色电火花爆开,照亮了闷油桶惨白的脸和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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