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推”力如同跗骨之蛆,噬咬着凯洛斯残存的意志。烙印在蓝色电丝冰冷的节奏下搏动,每一次收缩舒张都扯着五脏六腑剧痛难当,却又让他无法彻底昏厥。那“去那边”的指令,如同刻入骨髓的律令,驱动着他残破的躯壳。
挪。左臂拖着身体在冰冷油腻的铁锈板上蹭过,污泥和呕吐物干涸的碎屑磨着嫩皮。每一次肩胛牵动后背未愈的伤口,都传来火辣辣的撕裂感。撑起…剧痛让他手臂一软,脸砸在湿泥里。烙印的节奏纹丝不动地拉扯着,逼着他抬起沾满泥污的头,沾着泥浆的眼睑勉强抬起——前方只有更深的阴影,堆积如山的废管道像巨兽的肠子蜷曲延伸。
一步。拖着右膝在生锈的钢板接缝处撞了个结实,骨头撞在锐利处带来的剧痛让他喉头痉挛,呛出一口带着铁腥气的酸水。烙印的搏动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疼痛的神经上,逼着酸麻胀痛的腿再次抬起、挪前。污泥从他的指尖、手臂、膝盖处渗出,糊满了挪动的路径。
没有思考能力,只剩下烙印搏动带来的麻痹感和身体各处炸开的痛楚交替统治意识。深紫色的眼睛里,泪水早被污泥糊住,只剩下倒映出的巨大金属坟山扭曲的压迫力。他像一截被抛弃的线路,被无形的手强行搭在了冰冷的发动机上,只能被迫传导着汹涌的电流,任凭身体被过载的力量灼烧。
嗡…嗡…嗡嗡……
蓝色电丝的节奏冷酷恒定,是这痛苦旅程唯一的背景音。它不仅束缚着烙印的凶煞,也像某种精确的定位信标。核心稳稳地悬在凯洛斯身后不远处的锈蚀地板上,像一颗嵌入铁锈沼泽的冰冷锚石。它裂痕表面渗出的焦糊腥气比垃圾山的腐臭更尖锐,混乱逸散的光点在昏暗环境中勾勒出一个不稳定存在的轮廓。每一道裂痕深处,都像布满了无数微缩的、毫无情感的电子眼,精确地扫描着爬行者的每一个动作弧度、每一块肌肉的僵硬程度、每一次心跳的紊乱。它计算着能量的消耗比,推演着路线上的物理障碍如何以最小外力代价克服。
它的“注视”穿透凯洛斯沾满污泥的脊背,牢牢锁定在深处——北偏东7.4°的方向。在它内部的逻辑建模图中,一条冰冷的虚线穿过多层锈蚀屏障,首指那个废弃基站。距离的读数在一丝丝缩减。目标位置的信号标识顽强地闪烁着。
【目标移动效率:低(物理损伤及幼生体协调性不足)。】
【路径规划修正次数:7(因目标肢体受限绕行)。】
【推进单元能耗:维持姿态被动悬浮(0.003%/秒)。熵痕引导/压制能流:稳定。总能耗低于预估损耗。】
【预估抵达时间:超出原计算34分17秒(可接受)。】
逻辑单元冰冷地处理着信息流。凯洛斯每一次肌肉因剧痛产生的痉挛、每一次被粗糙地面磨破皮肤渗出的血红、每一次因体力耗尽而产生的短暂晕厥趋势……都只是数据流中的一个变量,一个需要“控制指令”精确介入的干扰点。
而它,正是这指令本身。
垃圾山的静默像被压缩过,带着一种渗人的紧绷感。风声钻过锈蚀管道的间隙,发出鬼怪般的呜咽。远处某个地方响起金属撞击的闷响,随即是几句听不清的、沙哑的咒骂和东西被拖拽的摩擦声。但那几个曾在阴暗处窥探的眼睛,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大肉瘤斯洛格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也被风吹淡了。
这片区域,以缓慢爬行的凯洛斯为圆心,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干净”之中。连平时无处不在、在垃圾堆里钻来钻去的剥皮鼠都销声匿迹。只有铁锈的腥气、湿泥的潮气、呕吐物和胃酸的刺鼻味,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来自核心的淡淡焦糊气混在一起,形成一股新的、压抑的“势力场”。一种用纯粹物理层面的、不容置疑的、冰冷残酷的干预力量,生生在混乱的垃圾山里压榨出来的一片“领地”。在这片领地边界之外,黑暗中那些窥伺的眼睛带着无法理解的惊惧和忌惮,保持着距离。疤脸那冰冷而理性的“观望”指令,在此刻显得无比正确。
但这片“领地”并非安全的避风港。凯洛斯正挪过一堆碎裂的玻璃纤维残骸,尖锐的边缘如同犬牙。他右臂向前伸出,身体重量压下,眼看手腕就要重重按在一块突出的锋利碎边上!
嗡…咻!
冰冷意念提前介入!凯洛斯刚伸出的右臂猛地向内抽搐式地一缩!那块玻璃纤维的锋利边缘几乎擦着他的手腕皮扫过!身体的平衡瞬间被这突然的、由外部强加的抽搐动作打破!整个人向前重重一扑!
啪!
右脸颊毫无缓冲地重重撞在一块冰冷的、布满坚硬锈粒的钢板上!剧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碎裂的玻璃纤维细屑混着污泥和瞬间涌出的血水,糊在了他半边脸上。烙印在胸前狂怒地搏动,仿佛要挣脱束缚,紫光在那半边沾满血腥的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疼痛引发的短暂晕厥趋势被烙印的搏动和蓝色电丝的节奏强行压制,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体无法控制地因剧痛而颤抖。可核心的指令没有丝毫迟疑,那冰冷的“推”力再次作用于他的意识,驱动他受伤的身体,强迫他抬起头,用还能动弹的左手和身体残余的力气,继续向前“蹭”。在冰冷光滑的钢板上,拖曳出一道混着血水和污泥的污痕。
恐惧感——不是对被撞伤的痛,而是对烙印狂怒的原始战栗感——像冰冷的爪子扼住心脏。他被迫感受着烙印每一次凶厉搏动带来的深层震荡,每一次蓝色电丝精准压制带来的冰冷束缚。它们在身体里拉扯、博弈。烙印凶狂如野兽试图撕裂樊笼,而核心的冰冷指令如同牢不可破的金属栅栏,一次又一次,用精准到冷酷的能量波动,将试图挣脱的凶兽按回原点。这博弈的战场,就是凯洛斯残破的身躯,每一次交锋都像在他骨头缝里碾过一遍钢珠。
他的呼吸在颤抖和剧痛中断续,每一次呼气都带着呜咽的残响,每一次吸气都吸进浓重的血腥和铁锈的颗粒。半张麻木的脸贴在冰冷钢板上的污浊中,另一半脸上被玻璃纤维划开的细小伤口火辣辣地痛,温热的血混着污泥,沿着脸颊缓慢下滑,在下巴尖滴落。滴答。血珠砸在爬满锈迹的钢板上,混在污泥里,晕开一朵污浊的小花。
滴答。又一滴。
在血泥滴落的背景音中,爬行还在继续。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慢、更艰难。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烙印狂怒的搏动和蓝色电丝节奏冰冷的锁链声。前方的黑暗如同实质,将他缓缓吞没。后方不远处,那个布满裂痕、散发着焦糊腥气的黑色核心悬浮着,裂痕深处无数冰冷的“眼睛”无声地记录着、计算着、驱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