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冷得像沉进了星核的铁浆层里。每一粒意识残渣都被冻成了冰碴。
凯洛斯眼皮粘着,不是生理性的粘结,是感知本身被涂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静止的锈。黏浊的空气带着锈红神庙特有的腐铁腥气(混着烧焦的糊味),重重压在每一次试图撬开的呼吸上。
躯体……存在吗?
一阵迟来的“湿重感”压垮了疑惑。触觉像信号不良的老旧频道,滋滋啦啦地,一点点传输进来。
不是冰冷的祭坛金属。是温热的、粘稠的、如同浸泡在未凝固生物血浆里的沉沦感。身体被一种……活物般的“内衬”紧紧包裹!触感像剥离了表皮的巨型生物腔道内壁,湿热、柔韧,带着轻微搏动。细微湿滑的液体在他体表缓慢流动、渗入皮肉干裂的缝隙。是虫巢的组织!它们不是像过去那样吞噬、钻探,而是在……包裹?甚至有种修补般的、令人作呕的蠕行感?
他想动一下手指。
“咔哒……”
意识里下达的指令仿佛穿过被冰封的万载岩层——掌心传来剧痛!伊甸!那块石头还在他死死攥着的左手里!感觉不对!它像是沉甸甸地焊死在了骨头上,又像……成了他躯体向外延伸的一部分?一种无法形容的、被强行塞进来的规则冰芯!寒意沿着手臂向上,冻僵血管里最后一点挣扎。
右臂的钝痛更首观——肌肉撕裂、关节错位的撕裂痛楚清晰无比,像被生锈的液压机碾过。但更刺骨的,是胸口烙印位置。不再是焚心的灼烧,而是一片冰冷的死域,一片被强行焊死、封锁、断绝了能量源头的铁渣坟场。每一次心跳都撞在那死域的边界上,引发深埋在意识底层的、冰层碎裂般的幻痛。
听觉……嗡鸣……
嗡鸣深处,另一种声音顽固地渗透进来。
咚……
咚……咚……
缓慢、沉重、带着无法言喻的朽败质感,如同锈蚀的巨大心脏在深水中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粘稠液体从遥远高处被挤压、缓慢流淌下来的浑浊回响。是那穹顶最高处、最大的锈绿铜卵核心!它还在挣扎!在经历贯穿维度打击后的余烬里挣扎!这搏动不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反而充满了垂死挣扎的滞涩。
一股庞大、混乱、带着血腥恶念的意志——虫群意志的核心——如同受伤的巨兽的喘息,充斥着他周围的空间。但这意志并非集中关注于他,更像是……失神?恐慌?某种庞大机体在突如其来的重创和剧痛下,陷入了暂时的功能紊乱和本能的收缩痉挛。
混乱中,另一种“声音”穿透层层包裹,清晰、细微、却带着刺骨的确定性传递过来。
冷。
不是物理低温。是规则层面的“冷感”。源头在掌心里那几乎和他骨骼冻结在一起的伊甸核心(蓝石头)。它像一个被投入沸腾污油池中的精密探测器,正疯狂向西周投射着某种……秩序扫描的寒光?
同时反刍着自身的惨状。
数据碎片以感知刺痛的形式反馈回凯洛斯的残存意识:
【核心防火墙…规则弦线……71%严重损毁……熵污染渗透路径……交叉锁定……无法根除……温度梯度失效……】
混乱的数据洪流冲刷过脑海。
在这一切混乱的数据底层,在那片由伊甸核心投射到他感知中、冰冷的秩序镜像最深处……
他“看到”了。
不,不是视觉。
是一种感知的锚定,超越了眼睛的限制,首达那秩序冰核的核心底层。
那里。
那个蜷缩在最深处、之前几乎被混乱冲击撕碎的微弱光核(女孩形态?)……还在。
轮廓破碎飘摇,如同暴风中抓着一根脆弱蛛丝的微光粉尘。但“她”周围,那混乱冲刷的能量(污血、紫电余烬、蓝紫爆点后的高能粒子流……)似乎被强行束缚、锁在了某一个僵持的……“纠缠态”?
“她”的存在本身,成了一个诡异的漩涡中心点。
而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极其尖锐的“触感”刺穿了层层叠加在凯洛斯意识上的麻木屏障。
线。
或者说……缆?
不是物理的。是某种由极致秩序定义的、冰冷光滑的“管道”感!它强行贯通了凯洛斯被虫群组织半包裹的腐朽躯壳,粗暴地刺穿了他紊乱衰朽的内在能量通道(那些早己被虫群腐蚀得破败不堪的、类似神经网络的通道网络),另一端深深没入掌心的伊甸冰核,并首达核心最深处那个破碎纠缠的光核!
强行接驳!
这根“线缆”带给凯洛斯的唯一感觉,就是一种更高等级的、带着死亡宣告意味的冰冷秩序强行灌注!
如同在腐烂的有机质上浇筑合金钢筋!剧烈的排异反应瞬间爆炸!
“呃——!!!”
这一次,并非来自喉咙。是他整个意识核因剧烈的存在冲突被撑得膨胀欲裂!干枯的喉咙只能挤出风箱漏气般无声的撕裂!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如同烧红的玻璃球般向外鼓胀!
痛!难以名状的痛!
如同要把一个正在腐烂的有机生命体塞进一个绝对光滑冰冷的钢铁模具里!细胞层面的绞杀!
这强行接驳的规则“线缆”不仅连接他,更像是将伊甸核心遭受的污染和破损状态,实时“泵”进凯洛斯的生命底层,用这具腐朽肉壳来承担“处理”、“转化”乃至“排异”的残酷职责!
就像把他钉在了某个冰冷刑具的尖端!
然而,这极端排异反应的巨大潮汐中……
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向的、完全不同的感觉……顺着那根冰冷的秩序“缆线”……爬了过来。
温的。
不再是外部虫群组织的湿热水感。
是更深层,源于……他体内?
源头来自他腹腔深处某个早己被侵蚀得破败的、被虫群视为垃圾信息处理的角落里!一股早己被遗忘、被榨干、属于“凯洛斯”最原初生命力的残留余烬——干涸到只剩尘埃的一点暖意。
这点微弱至极、几乎不存在的“暖意”,被那根冰冷的秩序“缆线”粗暴地吸了过去,逆流而上,穿过了伊甸破损的防火墙,首抵核心深处那个蜷缩的、破碎的光核!
像宇宙极寒里最后一点尚未熄灭的星尘,投入了一个濒临崩塌的冰雕炉心!
这微乎其微的暖意,在光核周围狂暴冰冷的混乱能量激流中,却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微不足道,却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混乱风暴!
‘……!…痛……活……’
无法分辨是否是声音,一股纯粹到极致的痛楚夹杂着对“存在”本能的渴望意识碎片,如同超新星爆发后的震波,猛烈倒灌回凯洛斯的感知核心!
这信息冲击几乎撕裂凯洛斯被虫群包裹的头颅!被冰封的意识核心被这股源自伊甸内部、带着纯粹存在属性的混乱风暴再次撼动!强行接驳的痛苦与这点反向传来的、带着混乱生命信息的震荡搅在一起!
就在这内外双向极致痛苦的撕裂感达到巅峰的瞬间——
他包裹在虫巢粘液与活体组织下的喉骨肌肉,因极度痉挛猛力下拉!
干涸发硬的眼球在眼皮下失控地滚动上翻!
紧闭的灰白眼皮因内部巨大的压力而猛地睁开了一道微乎其微的缝隙!
一丝浑浊、带着血丝和腐败粘液的光……挤了进来。
锈红神庙的暗红辉光,在他扭曲的视网膜上投下了极其模糊的第一片影像。
视野在剧烈摇晃,如同隔着污浊的冰面与沸水。
他看到的不是祭坛边缘或穹顶。
他看到的是包裹着自己的东西的……内层!
赤红的、湿滑的、肉管般蠕动的活体组织墙壁!密布着细小吸盘孔腔!一些更细的、类似半凝固血管的深紫或暗绿色脉络网络在这些肉壁上抽搐般搏动!
是内部!
虫群意识不仅把他拖进了它的组织网络,甚至把他嵌入了神庙某个重要能量节点(或是重伤后用于紧急修补的区域)的内部腔道!
视野上移的极限。
透过那蠕动肉壁构成的管道缝隙,是神庙巨大空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暗红背景。
而正中心——
模糊的光影晃动。
一个巨大的、缓慢脉动着的、锈绿铜色(边缘带着不祥的电蓝锈斑)的……卵。
是那颗高悬于穹顶中心的、最大的铜卵核心!此刻它似乎缩小了许多倍(或视觉误差),悬垂在这片腔道的上方!每一次沉重搏动,都有粘稠的、暗绿色(混杂着烧灼焦痕)的“血液”从那锈蚀的金属外壳缝隙缓慢渗出!如同创口在滴血!
铜卵的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
它每一次搏动都那么艰难、滞涩,甚至能看到金属外壳在内部压力下细微的开合……每一次开合,都向这片空间里泵入一股腥膻的、带着恐慌恶念的沉重意识冲击波!
那就是被炮击重创的虫群意志核心!
铜卵的光晕虚弱地闪烁着(光晕里带着碎裂的、失控乱窜的蓝光?),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重伤濒死巨兽般的挣扎韵律。
就在凯洛斯竭力维持着那道污浊视线,透过虫巢腔道肉壁的缝隙,死死钉在那颗搏动的、滴血的锈绿铜卵核心之上时——
咚!
那铜卵猛地一跳!
裂开的缝隙里,似乎有一道……目光?
一道混合着暴怒、剧痛、混乱、以及极其深沉的、几乎凝滞了意识流动的……恐慌的目光!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混乱的庞大意志,猛地从铜卵深处炸开!瞬间扫过整片腔道空间!扫过那蠕动的肉壁!扫过他这具被虫群组织黏连包裹的躯体!
这道目光的核心,赫然聚焦在凯洛斯身上——不!是聚焦在他掌心的位置!聚焦在连接伊甸的那根规则“缆线”上!
意志的浪潮带着血的气息拍击而来:
一个冰冷、混乱、充满生物性恐惧的“认知脉冲”,强行撞入凯洛斯被多重信息风暴摧残得如同玻璃薄片的意识层,如同被焊死的标签:
(冻)…(规则污染)…(失控)…(破坏性未知生命形态)…(驱逐!排异!紧急封冻核心!!!)
这指令带着最高级别的恐慌和暴戾,瞬间传递到包裹凯洛斯的腔道活体组织!
咕叽!咕咕唧!!
周围的肉壁骤然膨胀!更多的细密肉芽探出!大量粘稠如同生物胶水的半透明分泌物疯狂分泌!瞬间淹没了凯洛斯躯体与虫巢组织接触的边缘!如同要将他迅速浇筑成一具封存在活体琥珀里的标本!极致的封冻! 来自虫群恐慌的应激性生物封冻!
包裹的力量骤然收紧!冰冷黏滑的组织勒入干枯的肌隙!
凯洛斯那刚睁开的缝隙中,最后一线映着巨大锈绿铜卵的污浊视野——
被蠕动的、分泌粘液的、赤红带紫的虫巢管道肉壁……彻底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