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棠揣着那个价值连城的奢华云锦钱袋,感觉怀里像抱了个小型金矿。
脚下那双不伦不类的混搭靴子踩在人间皇城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啪嗒咚、啪嗒咚的节奏,活像一支古怪的行军曲。
她目不斜视,任凭路边肉包子的香气勾得她肚子咕咕叫,糖画摊上晶莹的龙形糖稀让她咽了咽口水,喷火艺人炫目的火焰也只是让她脚步顿了一瞬。
她的目标,是那条脂粉香浓得能闷死蚊子的醉红尘巷!
醉红尘门口,环肥燕瘦,莺声燕语。
苏眠棠站定,低头审视自己身上那件集人间早市所有高饱和灾难色于一体、还绣着扭曲克苏鲁雏菊的“战袍”,又掂了掂怀里硬邦邦的金库,一股莫名的底气油然而生。
她深吸一口气,小胸脯一挺,昂着那颗顶着桀骜鸡窝头的脑袋,迈开穿着混搭战靴的短腿,像个走错了片场却自信爆棚的矮脚将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向那金碧辉煌的大门!
门口迎客的龟公瞪圆了眼,看着这造型惊世骇俗的小人儿,舌头打结:
“哎哟这位小…小公子?”
旁边的姑娘们更是捂嘴娇笑,花枝乱颤:
“噗,哪家的小叫花子走错地方啦?”
苏眠棠充耳不闻,一个箭步冲到满脸精明,正摇着团扇的老鸨面前。
小手毫不犹豫地伸进那奢华钱袋里,不是掏,是狠狠一薅。
一大把金灿灿,边缘带着天然叶脉纹路的顶级金叶子,在醉红尘璀璨的灯火下,爆发出足以闪瞎二十西双氪金狗眼的夺目光芒。
“老板!”
苏眠棠气沉丹田,努力模仿魔界某位嗓门洪亮的魔将,可惜声线奶凶,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小猫。
她啪地一声,将那把金叶子重重拍在旁边龟公端着的空托盘里,震得托盘嗡嗡作响。
“头牌!要最贵最好的那个!现在!立刻!马上!本姑娘赶时间!”
老鸨脸上的职业假笑瞬间龟裂。
眼珠子死死黏在那些金叶子上,抠都抠不下来。
这成色。
这分量。
还有装金叶子的袋子…天蚕岭云锦。
暗金魔纹防护阵。
这…这怕不是哪个隐世仙门或者天界财神家的小祖宗偷跑下凡了吧?!
巨大的金钱冲击力瞬间熔化了老鸨所有的疑虑和职业素养。
她脸上的褶子如同怒放的菊花,腰弯得恨不得贴地,声音甜腻得能齁死人:
“哎!哟!喂!我的小财神…啊不,小贵客!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她一把夺过那沉甸甸的托盘紧紧抱在胸前,一脚踹开碍事的龟公。
“头牌!必须是月泠姑娘!那可是天仙下凡般的人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是善解人意!天香阁!最好的雅间!您快请!月泠姑娘马上就到!”
“用飞的到!”
老鸨的热情如同八爪鱼,半推半拱地把苏眠棠这个活体金矿请进了醉红尘那暖香醉人的大门。
天香阁雅间。
苏眠棠像个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好奇地摸摸镶金的桌角,想用牙试试真假,被脑子里一声尖锐的电子咳嗽制止;
又伸手去戳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灯罩,差点把它戳翻;
最后目光被一盘摆成牡丹花样的精美点心牢牢吸引,口水在嘴里疯狂分泌,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扑上去。
任务!
都是为了任务!
为了爹那点可怜的情绪值!
“月泠姑娘到——!” 老鸨那谄媚的尾音拖得老长,仿佛唱戏。
珠帘轻响,一位身着月白纱衣、怀抱琵琶的女子款款而入。
她身姿婀娜,容貌清丽绝俗,气质空灵如幽谷寒兰,与这满室浮华格格不入。
正是头牌月泠。
她微微屈膝,声音清冷:“见过小贵客。”
然而,她低垂的眼睫下,眼神却有些飘忽,抱着琵琶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琴弦。
苏眠棠的眼睛瞬间亮得像发现了糖山。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得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声响。
小手霸气地一挥,宽大的袖子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青瓷茶盏,茶水泼了一桌:
“咳!都出去!本姑娘要和月泠姐姐进行…进行深度的…艺术交流!没叫谁也不准进来!”
她忍着肉疼,闭着眼又从钱袋里摸出两片金叶子,胡乱往老鸨的方向一丢。
“赏…赏你的!快走快走!”
老鸨眼疾手快接住金叶子,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能照亮整个醉红尘:
“交流!艺术交流好!艺术是无价的!您二位慢慢交流!深入交流!”
她带着人麻溜地退了出去,关门声轻得像羽毛落地。
门一关,月泠那清冷如仙的人设瞬间崩塌。
“小祖宗!我的亲祖宗!”
她一个箭步冲到苏眠棠面前,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哪还有半分空谷幽兰的淡定。
“东西呢?!再不来,叛徒派来盯梢的龟公,那眼神都能把我片成生鱼片了!”
“给给给!在这儿呢!”
苏眠棠赶紧从怀里金库钱袋下面,拽出一个油乎乎,还沾着可疑酱汁的纸包,一股隔夜烧鸡味隐隐飘出。
“‘糖霜’!收好!接头暗号记牢了:‘糖山不倒,魔尊不老’!”
月泠接过油包,嫌弃地皱了皱挺翘的鼻子,但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塞进琵琶底部的暗格里,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气:
“谢天谢地谢小祖宗!大恩大德永世不忘!给!叛徒名单!”
她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袖口里抽出一张近乎透明的信笺,手指灵巧地一折,然后以快准狠的手法。
噗地一声,精准无比地插进了桌上一碟刚端上来的荷花酥正中央花心里。
严丝合缝,天衣无缝。
“漂亮!”
苏眠棠由衷地竖起大拇指,一把捞起那个承载着重要使命的“情报荷花酥”,看也不看就塞进她那五彩战袍上巨大的口袋。
她顺手抄起旁边一块碧绿的翡翠糕,整个塞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起。
“撤!风紧扯呼!”
月泠一秒切换回冰山美人模式,抱起琵琶,对着苏眠棠的方向微微一福,声音恢复了清冷:
“月泠告退。”
转身,迈着看似优雅实则略显僵硬的步伐,同手同脚地飘了出去。
苏眠棠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满足地拍了拍变得鼓囊囊的口袋,又掂了掂分量明显轻了些的金库钱袋,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收工!
剩下的钱全是她的!
她要横扫皇城所有糖铺!
堆一座能戳破天的糖塔!
——魔宫书房。
渡鸦身前的暗影波动无声消散。
最后的画面定格:
苏眠棠把那个可疑的荷花酥塞进五彩斑斓的大口袋,还顺手满足地拍了拍,然后抓起一块翡翠糕塞进嘴里,小脸上洋溢着一种“干完坏事真开心”的纯粹笑容。
死寂。
渡鸦抱着他那柄缠绕暗金魔纹的长剑,如同一尊即将风化的远古石雕。
冰冷的面具下,传来一声凝聚了毕生修为才压抑下去的吸气声。
魅影周身原本缓缓流动的暗紫雾气,此刻彻底凝固,像一块巨大的紫色水晶,雾气深处似乎有无形的弹幕在疯狂刷屏:
“这都行?这都行?!”
谢无尘指间那支由万年玄冰魄雕琢而成的朱笔,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蜿蜒其上。
他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仿佛经历了一场宇宙级的混沌初开。
冰封万年的寒潭先是崩裂炸开,炽热的岩浆喷涌咆哮,混乱的星云疯狂旋转碰撞……
最终,所有的风暴平息,归于一种极致的、荒诞的、难以置信的……空白。
他那拥有恐怖算力的核心,正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疯狂解析着刚才的画面:
甩金叶子时的浮夸豪横…
点名要头牌时的急切却毫无旖旎…
屏退左右时的鬼鬼祟祟…
拿到荷花酥后那如释重负、得意洋洋的笑容…
还有…那朵被“插”进了东西的荷花酥!
所有的线索碎片瞬间拼合,指向一个比“魔尊灵果去青楼点牌”更让他无言以对的真相。
“她……”
谢无尘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沙哑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抬起手,用那根带着裂痕的玄冰笔坚硬的尾端,狠狠戳了戳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去…”
“…醉红尘…”
“…就为了塞个酥?!”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不是疑问,是带着浓浓崩溃意味的陈述句。
渡鸦抱着剑,沉默了足足有十息。
空气都仿佛被这沉默压得凝固了。
然后,一个凝聚了千年打工魔所有看破红尘以及对这操蛋任务无尽控诉的音节,终于冲破了冰冷面具的束缚,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书房:
“六——————!!!”
那尾音拖得极长,带着颤音,仿佛要绕梁三日,余韵不绝。
魅影周身凝固的紫色雾气猛地一颤,随即剧烈地抖动起来,像被戳破的气球,发出压抑不住的嗤嗤声响,雾气边缘都扭曲了。
谢无尘闭上眼,用力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认命:
“…渡鸦。”
“…去趟人间…”
“…给她再买十盒荷花酥。”
“…省得她…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