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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期待的不是雪,而是有你的冬天

期末考试的压力暂时还悬在半空,像窗外沉甸甸、积攒着未落雪意的云。然而,当正午时分,那云层终于不堪重负,开始扑簌簌地倾倒大团大团、几乎遮蔽了视线的鹅毛大雪时,整个教学楼里酝酿了一上午的沉闷,竟被这骤然降临的、铺天盖地的白悄然冲散了。

下课铃刚刚拉响,教室里便涌起低低的骚动,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窗外那片恣意挥霍的白色所吸引。雪片稠密,像是天空把积蓄了很久的柔软,迫不及待地洒向人间。不过十几分钟,窗沿便堆起一掌厚的雪,视线所及的操场、树冠、远处的屋顶,都像是被裹上了一层厚重而蓬松的糖霜。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和密集的雪幕,落在积雪上,反射出并不刺眼,却异常温暖干净的辉光。

有人己经小声鼓噪着要冲下楼去。

“张潇雨!来战!”

石丛铭还有大川嚷嚷,跃跃欲试地朝这边比划着。其他几个好动的男生也己按捺不住,围在门口搓着手。

坐在窗边的王靖越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并未离开摊开的书本。厚实的围巾松松绕着脖颈,衬得下巴的线条更加清浅。外面冰天雪地的寒气仿佛透过玻璃渗了进来,她几不可察地,用指尖轻轻捻了捻摊开的书页一角。那动作细微得如同雪落在叶尖。

她没什么太大兴趣去雪地里冲锋陷阵,不过只是欣赏漫步那还可以,她不太想感受那种湿冷浸透鞋袜的狼狈。人多,嘈杂,滚一身冰凉,听起来实在算不上惬意。然而那片耀眼的白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无声地招摇着自由。冰天雪地里,她情愿捕捉一点别的。

视线悄然滑向旁边。张潇雨早就坐不住了,屁股底下像有针,眼神像被无形的钩子勾着,黏在窗外那片被雪覆盖得毛茸茸的操场上。嘴角咧开一个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带着一种傻乎乎的、纯粹的向往。

“喂,”

王靖越的声音不高,清清淡淡的,像一片刚落在窗上的雪花,轻易就穿过了他脑子里正预演着的雪球大战

“你是不是该教我弹琴了?”

张潇雨猛地回神,疑惑地看向她

“嗯?”

王靖越的视线依然落在书页上,指尖又轻轻捻过一行字

“上次抛下的豪言壮志别忘了。”

没有命令,只是一个极其寻常的提醒,甚至语调都没有刻意拔高。但张潇雨几乎在瞬间就领悟了那平静话语下无声的空白——去吧。去弹琴。用琴声盖过吵闹。也……让她安静地留在这里,听一听雪落下的声音。

张潇雨眼睛“噌”地亮了!那种“被需要”的使命感瞬间盖过了打雪仗的冲动。

“哦!对哦!你在傻逼还挺好学的……”

他“腾”地站起来,凳子腿在地板上刮出短促的尖响

“你们先下去吧!”

话音未落,人己经冲出了后门,奔向五楼。

王靖越这才缓缓抬起了眼帘。视线掠过他空荡荡的座位,最终落回窗外。操场上己有零星的几个身影冲了下去,搅动起一片纷扬的雪雾,欢快的叫嚷声被厚厚的雪层和窗户阻隔,变得模糊而遥远。石丛铭他们的身影很快被裹进了这场白色的狂欢里。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窗外,雪依然执着地落下,仿佛无穷无尽。楼下那几个翻滚的小点,笨拙又热闹。空气里,喧嚣的预演被暂时屏蔽了,一种沉静慢慢漫上来。她靠进椅背,将自己更深地裹进柔软的绒线里。目光放空,不再聚焦于书上的文字,而是投向更远处那片被白雪柔化的世界轮廓,等待第一个音符叩响寂静。

心湖深处,似乎也落进了一片轻盈、洁白的雪花,漾开极淡的涟漪。她的安静,是有了背景音的。

并没有等太久。

起初只是几个零落的、小心翼翼的琴键试探,像是初学步的孩子在雪地上留下的浅浅足印。带着点犹豫,又藏着压不住的雀跃。慢慢地,那音符像是找到了呼吸的节奏,流畅起来。

不是任何练习曲,也不是她所熟悉的名家乐章。那是一段完全即兴的、跳跃着的旋律,充满了对雪本身的描摹。

开头是轻盈的高音区,细碎而晶莹,像无数细小的冰晶在光线中翻飞、碰撞、折射出七彩的刹那。音符跳跃着,滑行着,模拟着雪花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落下的轨迹。然后是中音区一段略显沉重却踏实的和弦进行,如同双脚踩入新积的厚雪,发出那声令人心头一软、略带闷哑的“咯吱”。旋律接着变得柔软、宽广起来,低音区沉稳地铺垫,如同广阔无垠、被雪温柔覆盖的原野,将喧嚣包容无声。高音旋律线再次亮起,这次是带着温暖颗粒感的颤音,像是阳光奋力透过云层,洒在雪面上,蒸腾起氤氲的柔和光晕。

这曲子很“张潇雨”。有力量,也有奇异的笨拙;有奔腾的想象,又带着少年心思里自己都未必清晰的温柔底色。它不精致,甚至谈不上技巧多么娴熟,却有一种喷薄的生命力,一种用声音捕捉心动的天真诚意。琴声带着他热腾腾的体温,透过几层墙壁和走廊的距离,穿透窗棂,温柔地覆盖了窗内的这片安静角落。

王靖越合上了手中的书。

没有看,她只是侧耳倾听着。窗外纷扬的雪还在下,楼下操场传来隐约的那种混着笑骂的打闹声。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喧嚣被彻底过滤了。唯有这即兴流淌的、充满雪之质感的琴声,成为此刻唯一的背景。

它像一双无形的、温柔的手,托住了这方被书本和围巾圈出的寂静。王靖越闭上眼睛,感觉鼻尖似乎萦绕着雪地清冽的空气味道,脸颊上仿佛也掠过一丝雪片融化时微弱的凉意。世界沉静下来,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心底深处,被这莽撞却赤诚的音符悄然触动的、微微发热的柔软。

“来来来,你上次不是说想试试考级的吗?我翻老半天给你找的,我当时考一级的书,瞅瞅吧”

“你不说曲子都能背下来吗?”

“废话!我他妈是给你看的!”

……

“《小星星》《欢乐颂》先来那个?”

……

教学进行了半个中午,王靖越也算是学了个大概,至少比上次好吧……

外面雪仗的声浪己经快要升级为“战争”状态时,琴声才刚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

张潇雨很快就冲了下去,王靖越还坐在原处。刚套上的围巾不紧,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她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杯,袅袅热气在杯口盘旋上升,模糊了她的下颌线条。站在中楼梯的大玻璃前,看着窗外操场上激烈的战况,目光沉静如水,她挺爱笑的,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刚刚因琴声(同一首曲子谁弹的效果是不一样的哦)扬起的弧度,还未完全消散,像雪地里一缕未散尽的暖烟。

她的安静,和他浑身上下勃发的躁动,形成冰火两极般的对比。

她从楼上追下去了

“喏!”

一个不过乒乓球大小、捏得圆润紧实的小小雪球,被不由分说地塞到了王靖越怀中

冰凉!骤然贴上肌肤的冷硬触感让王靖越微微一颤,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收紧指尖,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雪球就被困在了她温热的掌心。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讶异,看向张潇雨。

他的脸因为刚刚的奔跑和激动而泛着红光,眼神亮得惊人,带着点毫无城府的、恶作剧成功的笑意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雪花还粘在他鬓角的碎发上,被他所散发的暖气蒸着,化成了几颗细小的水珠,沿着额角滑下来。

“给你的,”

他语速飞快,带着点理所当然

“看你砸人是不是还想用抹布那回那么傻逼”

脚步声咚咚咚地消失在一片苍茫茫之间……

王靖越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无辜的雪球。

掌心的热度正迅速侵蚀着它。冰凉的感觉顺着指尖慢慢往上爬,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的触感。雪球不大,被捏得很实,边缘己因她的体温开始微微融化,沁出一丝丝冰冷的水痕。

这算什么呢?一个邀请?一个笨拙的分享?或者又是一次嘲讽?

操场中央,张潇雨洪亮兴奋的呐喊声和石丛铭夸张的惨叫清晰地穿透窗户传了进来。雪仗进入了白热化的混战阶段。

她没有将那雪球朝任何想象中的敌人掷出。

她只是将它轻轻握在手心,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凉与掌纹深处的温热彼此试探、角力、相融。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楼外漫天风雪的气息,也带着他指尖传递来的、毫无遮拦的热量。

窗外的雪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覆盖着嬉闹的少年们扬起的雪雾,覆盖着那个在雪地里蹦跳得像个傻瓜一样的挺拔身影。

王靖越的左手微微收拢。那一小团冰凉紧贴着她的掌根,像一个沉默的、带着呼吸的秘密。

她低下头,再次微微扬起了嘴角,这一次,那抹笑意更深了几分,清晰地印在眼底。比窗外被阳光照耀的雪光,还要柔和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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