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点在他手背上的指尖早己收回，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藏在王靖越身后。楼梯口平台一片寂静，阳光里浮动的灰尘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和似乎格外清晰的心跳声。
张潇雨感觉自己手背上被点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了一下，那一点微凉激起的却是燎原的热意，首冲耳根脖颈。他想张口，舌头却笨拙地打了结。脑子里“你他妈干嘛”和“她什么意思”两个念头在疯狂打架。
“……行不行？”
王靖越的声音又响了一遍，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但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她微微抬着下巴，眼神亮得惊人，就那么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那“大钢琴家”的称呼，此刻听起来没有半分调侃，反而像一句郑重的……托付？
张潇雨喉结上下滚了滚，避开她灼人的视线，目光落在钢琴黑漆漆的琴盖边缘，那里反射出一点模糊的光晕。他想说“你发什么神经？”，想说“让我教你你配吗！”，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带着点虚张声势、声音发干的一句：
“……教…教你这个废物谁不行啊！”
他猛地站起来，冲冲的撂下这句话，然后又坐回去，偏过头
王靖越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那点极力压着的弧度终于还是微微扬了起来。这人……真别扭。
“咳！”
他用力清了一下嗓子，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磨木头。为了掩饰那点快爆炸的心跳和耳朵上烧起的热度，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戳在中央C键上，发出一个沉闷无力的音响，像是他此刻虚张声势的心声。
“行！”
他终于憋出一个字，带着点豁出去的架势，又猛地提高了音量
“不就教个人么！多大点儿事！”
他下巴一扬，努力做出“这题超简单”的不耐烦姿态，眼神却依然飘忽
“那……那个doremi你总知道吧？”
他飞快地又补了一句，手指在中央C旁边几个白键上极其敷衍地划拉了一下，根本没按响，像是害怕等待她的答案。
王靖越安静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堪称“行为艺术”的操作，从烧耳朵再到戳键盘。她的嘴角非常轻微、非常克制地抿了一下，快得几乎看不见，但眼底那点了然的笑意却更深了。她没说话，只是非常“听话”地、带着种认真，缓缓摇了摇头。
“……” 张潇雨瞬间僵住。他保持着那个“指点江山”的架势，脸上的表情一寸寸裂开——从强装的“这题超简单”，到难以置信的“你逗我？”，最后凝固成一种混合了绝望、抓狂和被严重侮辱了职业尊严（如果有的话）的崩溃。
“Bur?!这都不知道你学什么学！！”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琴凳上跳起来，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他手指着那排黑白键，仿佛那是什么千古难题，声音因为震惊和“教学”对象的“愚钝”而拔高了好几度
“配学吗！！啊？！这玩意儿都搞不清楚你还敢摸琴键？！胆儿挺肥啊！人挺傻啊！”
王靖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极具戏剧张力的抓狂给逗乐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炸毛的“钢琴教师”，非但没被打击到，反而往前轻轻挪了半步。她没有去看那些被张潇雨疯狂点名的黑白键，反而把目光稳稳地落在他那张因为“乐痴”而痛心疾首、表情管理彻底失控的脸上，用一种极其平静、近乎诚恳探讨学问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
“嗯，所以张老师，”
她故意拖长了“老师”这两个字的调子，像在舌尖仔细品尝这个称呼的滋味
“你看啊，do re mi 在哪都不知道的都能让你教出来了……”
她顿了顿，在张潇雨的注视下，微微侧了侧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掺一丝杂质的“求知欲”和最真诚的“请教”，慢条斯理地完成了那精准到灵魂的一击：
“那你这老师，得多棒啊？”
她微微歪着头，眼神清澈又无辜
“是不是，是不是？”
“……” 张潇雨像被施了定身咒。
阳光依旧安静，灰尘依旧飞舞，钢琴依旧矗立，见证着一位“导师”的诞生、崩塌与原地石化。
只有张潇雨胸腔里那颗失控的心脏，还在不管不顾地、剧烈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比刚才那个中央C响亮百倍的轰鸣——只不过这一次，分不清是被气的，还是被眼前这人那该死的、平静如湖面下却汹涌暗流给……撞的。
“来”
“每组两个黑键左边的白键它就叫 C （Do）！两个黑键中间夹着的白键它叫 D （Re）！”
……
午休时间还长，楼梯间只有他们嗒嗒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从“第一课”结束，两人都没说话。
张潇雨觉得自己像个即将引爆的火药桶，急需点别的话题把这奇怪的氛围炸开。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熟悉的“拷打”感
“喂，王靖越，刚才那《小星星》弹得……啧，真是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啊！”
王靖越瞥了他一眼，语气平平
“还是老师教的好，昂～”
“靠！”
张潇雨被呛得梗住，但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奇异地被这句话冲散了一点。
就在这时，王靖越脚步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一件正事，很自然地开口，瞬间把话题给拉了回来
“对了，上午立敏找你了吧？说有个公开课，临时加的那个豆腐PPT……明天就得用。”
“呃？！”
张潇雨脚步一滞，猛地扭头看她，脸上表情极其精彩
“操！忘了！一点没做呢！”
地理是他们俩的强项科目，这种任务地理老师最爱压给他俩。但张潇雨这位可老不着调，满脑子都想的别的，都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嗯。”
王靖越应了一声，仿佛预料到他这反应，语气淡定得不行
“她让我跟你说一声，资料发给你了。挺多的，要得急。”
她顿了下，脚步没停，目光看向前方螺旋向下的楼梯，声音平稳地抛出一句
“中午的时候顺便想了一下，有点思路……晚上，”
她转过头看向他，眼神清澈坦荡，完全没有丝毫刚才暧昧时的情态，只有任务当前的高效和一点点询问
“腾讯吧，开共享屏幕，把后面内容搞完？……效率高点。”
“没问题没问题！晚上准时上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排版大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