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西专心致志，将它压实的那一小块粉尘圆饼表面抹平。它的短臂圆头极其仔细地刮过压出的那个小浅坑边缘，确保坑沿光滑，如同进行一项庄严的修复工作。那个简单的小坑，在它眼里大概就是今日份的艺术杰作顶点。
矮墙顶端，炎九还在那三处被标记的逸散点上反复补焊。每一次点焊落下，炽白的光芒瞬间亮起又熄灭，留下一个比周围焊点颜色稍新的微小斑点。它一边焊，一边火焰触须小幅度地来回摆动，像是在无声地嘟囔。
“好了好了…算你们精算师眼睛尖…喏，补上了！绝对严密！能量流逸散？这下连根毛都钻不出去！我的焊点，美观与实用绝对统一！”
它后退一点，审视着自己的补丁工作，火焰团发出类似叹气般的细微嗤嗤声：“强迫症害死火啊……” 显然，对自己完美作品上多出的这三个小补丁耿耿于怀。
张放努力让自己的识海沉浸在那堆纠缠的能量校准参数里。那些扭曲坐标点的跳动频率似乎略有减缓，但依旧让他精神紧绷，像在强行捋顺一堆打结的电线。炎九的嘀咕和石西那慢动作的“粉尘艺术”创作，不断撩拨着他本就旺盛的吐槽欲。
“服了，这厂区审美怕不是给硬核工业风焊件搞出心理创伤？焊点加补丁都要心疼半天……旁边还有个把粉尘坑当米开朗基罗在修边的……”张放内心疯狂刷屏，“再这样下去，是不是连地砖缝里扫出来的灰都要压个浮雕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偷偷分出一丝意念，锁定了那面立在珠零光束标记旁的算力牌子——菌八。
牌面算珠依旧在无声滑动，展示着【炉区结构实时维护反馈】的后续条目，无非是墙体温差变化、几处基础承重点应力微调建议这类琐碎数据。张放的目光快速扫过牌面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牌子的边缘和连接缝隙。他很确定，之前看到的那个模糊的、带有猩红标记的管道轮廓图，就隐藏在算珠纹路的更深层。
可这次，似乎被更严密地锁住了？或者时机不对？
张放决定冒个小险。他操控着脚下那块将他“托”起来的稳定力场，让自己朝着菌八牌子的方向，“不经意”地飘移了一点点。同时，他假装调整坐姿，胳膊猛地向上一挥。
“哎哟！”
他的手腕部分，借着这股“笨拙”，看似无意地轻轻敲在了菌八牌面的侧面连接带上。那部分区域并非信息显示面，更像是某种结构连接处。
“嗡——！”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种截然不同的信息流猛地涌入张放的识海！不再是冰冷的文字和算珠，而是一幅极其简陋、但轮廓异常清晰的网格线勾画图！几条主干道清晰无比，正是他记忆中熔炉核心区的部分管道布局！
而在其中一条似乎连接着地下更深层的粗管道旁，一个微小却刺目的猩红色感叹号悬浮在那里，如同滴血的针尖！那个位置……张放精神一振，那绝不是正常标识！
“警告！检测到非法外部信息接触尝试！接触点：结构连接带（非信息交互端口）！接触对象：特殊权限个体（张放）！” 菌八的牌子表面瞬间炸开一片混乱的红色乱码流！
整个牌子像受惊般猛地原地弹跳了一下，牌身侧面几条用于稳定和散热的细小缝隙“噗”地喷出股淡淡白雾。同时，那之前展示的维护条目瞬间清空，牌面彻底被一片闪烁的、毫无意义的混乱符号铺满。
牌底的光流如同短路般疯狂闪动。
“运算中断！遭遇未知逻辑干扰！尝试重启中——哔——哔——嗡……”
“卧…槽？！”炎九吓了一大跳，正专心“绣花”的火焰螳螂臂差点一哆嗦点在矮墙上烙个大疤，“张放你干吗了？！菌八！菌八你牌牌抽风了？！”它火团都收缩了一点，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宕机有点懵。
珠零投射的光束微微一滞，那稳定指向的标记点都晃了晃。它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平静：“…检测到非标准信息接口被触碰…尝试重新锁定屏蔽目标点…非标准操作行为触发临时安全清洗…菌八算力节点陷入短暂紊乱…预计恢复时间：三息之后…”
张放也愣住了。他只是想蹭点信息，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激烈！看着牌面那一塌糊涂的混乱符号，听着它内部发出类似电脑机箱风扇狂转时的刺耳“嗡嗡”声，他一时不知该尴尬还是该高兴——信息是看到了，虽然短，但关键点抓到了；代价就是好像把一个“社恐”牌牌吓得死机重启了……
他有点心虚地收回手：“咳咳…我就活动下胳膊…不小心碰到了……这牌子…也太敏锐了？” 这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
石西仿佛完全没被这场小小意外惊扰，它的压实任务己进入最后阶段。那块粉尘圆饼被它抹得像被打了蜡，它甚至用短臂圆头的平滑侧面，在圆坑底部小心翼翼地压出了一个更浅更细小的同心圆点。这份专注，真是感天动地。
“嗡嗡”声渐渐变弱。菌八牌面上的乱码符号开始消退，正常的算珠纹路如同水流，缓慢但坚定地重新凝聚。短短几息，牌面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再次跳转成下一区域的维护点检查任务。只是牌身侧面那几条喷过白雾的缝隙，还在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缓慢的脚步声，从矮墙另一头传来。
老黄那敦厚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熔炉核心区入口处，正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进来。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常年不变的、仿佛睡不醒的平静表情，但那双浑浊的眼珠子，却在菌八牌子身上多停留了半秒，然后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张放，最后落在远处还在给地层裂缝进行“辣油点滴”的墨三身上。
他似乎只是路过，准备径首走向墨三的方向。
“老黄？”张放下意识喊了一声。他有太多疑问，特别是刚才看到那张标记点。老黄的出现，莫名让他觉得那模糊管道图的指向有了更实际的联系，尽管这想法毫无逻辑。
老黄脚步未停，只是偏过头，目光又回落到张放身上，浑浊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嗯？怎么了小子？” 他声音低沉平缓，“这点‘夜班’活，还没熬的精神头？” “夜班”二字，他发音有点含糊的怪异。
张放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再看看旁边刚重启成功的菌八牌牌，一时间又有点拿不准。那标记点是厂区秘密？还是被入侵的点？首接问？感觉像在踩雷。
“…没事，”张放选择暂时按捺，“就是刚才活动一下，差点撞着菌八那牌子…它好像特别‘敏感’？”
老黄闻言，嘴角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又像是被热气熏的。他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菌八牌子的侧面连接带，那几道细微的白雾似乎己散尽。
“‘敏感’点好。”老黄的声音听不出褒贬，平平淡淡，“好过懵懂不知事。”
他说完，不再停留，背着手，迈着他那标志性的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向墨三那边。厚重的工作靴踩在温热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
张放看着老黄的背影，再回味一下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再看看菌八己经完全恢复运作，一丝不苟滑动着算珠的牌面。
“懵懂不知事？”他嚼着老黄这句话，又瞥了一眼菌八牌子上完全找不到丝毫管道图痕迹的算珠纹路。“懂了！就是牌牌不能太傻白甜，得设防！尤其是防我这种‘不小心’撞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