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枯井石壁在鼻尖前寸许距离缓慢地扭曲着青灰色线条。每一次竭尽全力的吸气,如同被生锈的冰棱刺穿肺叶,带着灼热的铁锈腥气和冻结碎碴的痛楚。后背像是被强行焊了一层厚重的铸铁盔甲,沉甸甸地压榨着脊椎每一点脆弱的关节,每一次心跳都震得胸骨深处闷响不断。覆盖后背那片厚实僵硬的暗红皮膜在刚才一轮剧痛抽搐中撕开了几道细小的裂纹,裂口深处渗出的不是温暖的血液,而是混合着暗沉死气和微弱腐败甜腥的冰冷浆液。
额角撞烂的创口正对着青石井沿锋利的棱角边缘,冷汗和血污粘在粗糙的岩面上,带来湿冷僵硬的摩擦感。意识在剧痛的泥沼边缘沉浮,每一次下沉都会被体内左臂深处那点秘藏冰流残渣的尖锐刺痛扎醒。
代价!这被强行缝合拼凑的躯体,就是风后会那顿“免费的饭”!
就在这麻木与剧痛交织、感官几近失灵的低谷——
嗡——!
又来了!
那源自东南墙根碎石、如同魔鬼蛊惑般的、极其规律的空间微震!如同无形的指甲,轻轻刮擦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
比之前……更清晰了?!
虽然依旧微不可闻,但震颤传递过来的“质”似乎变了?
不再是单纯空气被极速扰动挤压的薄层,更像是……某种极其微小却紧密的物理实体以超越寻常的频率高速自旋震荡?!频率高得离谱,几乎首接刺激着神经感知而非鼓膜!
就是这东西!刚才因为专注感知它,后背差点被体内塞进去的这些“破烂”零件撕烂!
还来?
张放僵硬的嘴角扯了一下,脸颊的肌肉因剧痛牵动而微微抽搐。他甚至不敢转动眼球去看那石头的方向。
可……不能放弃!这鬼地方唯一异常的点!
他猛地一咬牙!牙龈深处传来一阵酸胀的麻意!
不去碰它!但……不能撤走所有的注意!
他艰难地凝滞住几乎涣散的意识焦点,如同踩在刀尖上走钢丝的盲人,极其极其微弱地……挪开一丝对那震荡源核心的专注力!将意识光斑的边缘,如同小心翼翼的探针尖,极其轻微地——
刮擦过那震荡传来方向周围的环境空气气流变化!
仅仅是对震荡激发的微弱气流扰动的感知边缘!
就像……用手指尖最轻微地感受风的方向!
嗡……
感知的边缘刚刚接触到一丝涟漪!
嗡!!
那股细微震颤如同被微调了频率般猛地强化!
就在这感知接触的刹那!
滋啦!轰——!!!
一道刺目欲盲、如同数十片玻璃同时在金属棱角上刮擦爆碎的尖锐噪声混合着某种沉闷的气爆轰鸣!如同无形巨锤猛然撞碎了脆弱的耳鼓!毫无征兆地在张放的颅骨内部疯狂炸开!!!
噗——!
张放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冲击得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身体剧烈地向后猛地一弹!后脑勺毫无缓冲地狠狠磕在冰冷粗粝的青石井壁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眼前瞬间金红乱闪!喉头猛地一甜!
“呃——!!” 剧痛混合着颅脑内部的轰鸣,几乎将他意识震得离体!
左臂深处那点秘藏冰流如同失控的毒蛇,猛地收紧盘踞!锐利刺骨的冰寒几乎要冻结整条手臂!
被动触发:【多重感知强行负荷超载】(听觉异常强化点+空间微震感知强行压制)!
【后果:【耳蜗及辅助听觉神经撕裂性震荡损伤】+【精神核心冲击性紊乱】!】
脑袋像个被锤裂的劣质瓦罐,嗡嗡作响,每一丝声响都被无限放大、扭曲!连他自己喉咙口那点腥甜血液逆流回灌的汩汩声都如同瀑布倒灌!
“裂喽!裂喽!真格裂喽!小伙子你这耳朵眼炸咯!老婆子我眼前全是唢呐花圈满天飞哇!”周大娘的声音在他混乱的精神风暴里扭曲尖啸,如同无数破锣烂鼓在他脑子里疯狂合奏!
东南方向那块石头引发的空间震荡仿佛被彻底激活!依旧如故!如同冷酷的嘲讽!
代价!这就是硬碰这“新能力”的代价!风后会的“补药”,连闻个味道都要崩掉你几颗牙!
“……命硬……好饲料……”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两块干涸树皮在深壑谷底摩擦出的枯涩音节,极其极其突兀、却又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张放颅脑内海啸般的耳鸣轰炸!
不是通过耳蜗!
更像是……
声波的微弱震动透过紧贴在地面的颧骨!
混合着骨髓神经里残留的那点诡异“听力感知”强化点!
如同导火索般首刺而入!
极其清晰地——
敲击在了濒临碎裂的意识核心壁上?!
来源——近在咫尺!
就在……
脑后幽深的枯井最下方?!
被动触发:【极限听力应激态捕捉】生效!
目标位置锁定:枯井下五米三寸深处,东南岩壁七尺二寸位置!
枯井……下面……有人?!
张放沾满血污粘在青石壁上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被剧痛和巨响冲击得浑噩的意识陡然惊醒一线!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拧动如同锈死绞盘的脖颈!动作幅度极小,却牵动着后背撕裂的硬壳和额头伤口同时剧痛!
视线透过井口的惨白天光,吃力地投向深邃幽暗的井壁深处!
井壁长满墨绿的滑腻苔藓,冰冷的水珠缓慢地在青黑岩缝间凝聚、滴落。日光只能吝啬地照到井口下方不足两丈的深度,再往下便是浓稠如同凝固沥青般的黑暗。
就在那绝对的黑暗深渊与微弱光晕的交界地带!
一片被上方井沿阴影切割得极其模糊的、仅巴掌大小的灰黑岩壁凹陷处!
似乎……
极其极其微弱地……
动了一下?!
不是人脸的轮廓!
更像是一团……比井壁苔藓更深的、几近纯黑的粘稠阴影?!
极其随意地依附在湿冷的井壁上!
其边缘轮廓极其不规则,仿佛一团被随意甩上墙又缓慢流动的墨汁!
在那墨团“边缘”,似乎极其极其缓慢地、如同水蛭伸缩般的——
极其细微地探出了一小点……
更黑的阴影?!
像是某种……极其短促的肢体蠕动?!
“饵……引……风后会……食堂……”那干枯撕裂如同老树皮摩擦的含混音节,毫无征兆地再次炸响在张放混乱的意识皮层!
这一次!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嘲弄?!
食堂?!
又是食堂?!
嗡!!!
东南墙根那块该死的破石头的空间微震频率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拔高了一截!如同疯狂旋转的钻头!
轰!!!
被强行聚焦的神经不堪重负!
张放只觉两眼一黑!后背那几道被撕开的裂缝处猛地传来一阵如同被硫酸浇灌的剧烈灼痛!仿佛皮下的腐液被点燃!
“呃啊——!”他再也抑制不住,失控地发出一声沙哑低吼!身体如同被巨锤猛砸的枯木桩,猛地向侧面一歪!
噗通!
半边脸颊狠狠撞在了冰冷粗砺、沾着滑腻青苔的井壁上!剧痛伴随着滑腻腥臭的苔藓糊了半脸!
“咳咳……呸!”他控制不住地呛咳着,吐出口中腥臭的苔藓碎末,眼前阵阵发黑,肺部的抽痛撕心裂肺。
井底那团扭曲的深黑阴影似乎在微微蠕动,如同嗅到了血腥的……愉悦?
代价!沉重的代价!不仅是他,恐怕……
等等!
张放动作猛地僵住!
他那只完好的右臂下意识地按在剧痛难忍的肋下,正巧摸到腰间那个被泥垢和血迹几乎糊死的、老黄塞给他的廉价钱袋?
老黄的账单!!
风后会“免费”的代价如此沉重,那老黄那张天文数字的账单……他拿什么付?!风后会这帮疯子恐怕也不是做慈善的!这账赖了……下场会是什么?!
一股混杂着惊悚、荒谬和被巨大恐惧攫住的冰冷寒意,顺着脊柱猛地窜上他后颈!
啪嗒。
一块细小的石屑从枯井上方某处松动的岩缝里滚落,砸在下方布满苔藓的湿滑井壁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
几乎在响声传出的瞬间!
枯井底部那团依附在井壁上的扭曲深黑阴影猛地凝固!
如同被寒冰瞬间冻结!
那点刚刚伸出边缘的、如同试探般的小小黑影尖梢猛地缩了回去!整个“墨团”的轮廓极其僵硬地死死贴紧了冰冷的青石井壁!连先前那丝微不可察的蠕动都彻底消失!死寂得如同一块真正的井石苔藓!
唯有井壁上缓慢滴落的浑浊水珠落在它“身上”时,才能勉强看出那一团颜色过于浓厚的死黑轮廓。
如同最狡猾的掠食者感知到头顶猎人的脚步!
空气瞬间凝滞得如同真空。
枯井上方。
一个高大魁梧、沾满厚重泥泞和早己凝固发黑血渍的剪影,如同拔地而起的山峦,悄无声息地遮蔽了井口仅存的那片惨淡天光。
浓烈的、属于老黄身上独一无二的气息——混杂着浓烈牲畜膻臊、陈旧屠宰铁器血锈、草料仓库灰尘以及某种滚烫油脂残留的复杂味道,如同火山爆发般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是老黄!
他不知何时己然去而复返!如同最耐心的猎人,蹲伏在井口!
他双臂环抱胸前,右臂手背那被秘藏冰流冻伤留下的、边缘泛着暗红新肉的大片创口极其刺眼。那张如同铁砧雕刻的脸沉在井口巨大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冷硬如同寒潭深铁的眼眸,锐利如鹰隼钩爪,死死锁定着井壁下方那片绝对黑暗与微光交界、被凝滞冻结的浓黑阴影区域!
死寂。
井里井外如同隔着万年玄冰。
老黄身上那股浓烈复杂的气息缓缓沉降,每一缕都沉甸甸地带着实质般的杀意,无声弥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噗呲……!”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湿透柴薪发出的闷响!
猛地从老黄腰间那个油腻发黑、如同盛放油渣皮口袋般的钱袋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
老黄那张沉在阴影中的脸皮极其剧烈地、如同触电般猛地抽动了一下!
连带着他那魁伟如同礁石的强壮身躯都微不可察地晃了一晃!仿佛正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痛楚?!他环抱胸前、覆盖着破旧粗布的手臂肌肉骤然绷紧如同即将炸裂的钢索!手背上那道巨大的冻伤创口边缘,几根暴突的暗紫色血管猛地激烈搏动了几下!
痛楚混合着巨大的肉疼和滔天怒火在他眼底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强行压下,重新冻成冰冷的审视!
“……风后会……老祖宗……”
一声如同齿缝间挤出腥臭碎骨的、压抑到极点却依旧带着剧烈颤音的咒骂,在死寂的枯井中低沉滚过!每一个字都像是沾着血的铁砂!
他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井底那沉默的死物!
一只沾满厚重泥泞和干涸黑色血渍的大手猛地探下!
巨大的手掌如同开碑铁爪!带着一股要抠掉那井壁苔藓的狂暴力道!
不是抓向那团浓黑阴影!而是极其精准迅猛地——
一把揪住了在井沿旁、如同破旧抹布般的张放后颈处那片厚重僵硬的皮壳边缘!
如同撕扯一块钉在案板上的死猪皮!
粗暴地将他整个上半身猛地提了起来!
动作幅度之大!几乎将张放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拖离冰冷的青石井壁!
“嗷——!”猝不及防的剧痛和被强行扯动的硬壳撕裂感让张放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痛嚎!后背硬壳被撕开的缝隙瞬间被巨力拉扯得如同张开血口的鳄鱼嘴!暗红的底肉翻卷着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皮膜边缘甚至传来了筋腱纤维被撕离骨膜的细微断裂声!鲜血混合着冰冷的腐烂浆液如同拧破的水囊猛地激射而出!
“赔……老子的……聚气豆!!”老黄的声音如同受伤的巨熊咆哮!暴怒冲垮了最后一丝冷静!巨大的手掌丝毫不管张放撕心裂肺的哀嚎和伤口狂喷的污血!攥紧那片被硬生生撕扯裂开的皮壳边缘!如同挥舞一扇破门板般——
狠狠将张放朝着枯井正对面几丈开外、院墙角落一张布满裂纹、爬满黄绿苔藓的破石磨盘!
猛砸了过去!!!
风声呼啸!巨大力量裹挟着血水和惨叫的身体如同出膛炮弹!
“噗通!!!!”
一声混合着硬物撞击碎裂、骨骼变形、以及烂肉砸在砖石上才会发出的、湿腻沉闷的恐怖巨响在死寂的小院轰然炸开!!!!
尘土飞扬!碎石飞溅!
粘稠的血液混合着暗红的腐液喷溅在布满苔藓的石磨边缘,如同绽开了一朵巨大、污浊的死亡之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