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晨光还带着深山的冷冽,如同一盆兑了冰块的浑浊洗锅水,吝啬地泼洒在残破的村道上。土路坑洼泥泞,混杂着牛蹄印、干枯的杂草和不知名的牲畜粪便残渣,踩上去黏腻湿滑,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张放像一捆被野牛拖拽了半宿的破稻草,几乎是被老黄那只布满老茧、如同铁铸的五指死死揪住背后撕裂的衣领布料,在冰冷的土埂上狼狈拖行。后背那片被强行“剥皮”的巨大创口摩擦着粗粝的地面,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撒了一把滚烫的砂砾又浇上一瓢冰水,剧痛混合着刺骨的寒意贯穿西肢百骸。意识在失血的眩晕、伤口的尖锐灼痛和被拖行的麻木之间沉浮。视野边缘晃动着一片片沾满污泥、不知是被血还是汗打湿的碎布,以及前方那条沾满厚重黄泥的粗布裤腿和那双巨大如同船舰、每一步都踩得泥浆西溅的黄胶鞋底。
脑子里,周大娘的絮叨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颤抖,断断续续在意识缝隙里飘:“额滴亲娘菩萨诶……这……这黑煞神……劲儿忒大了……小伙子……你这腚是钉耙犁耙焊死的吧……”
身体内部更是战场废墟。那点0.989%的风后奇门空间碎片壁垒沉寂得如同被冻裂的死火山口,裂纹蛛网般蔓延。秘藏引炁那点冰流残渣在左臂深处如同活埋僵尸般不甘地抽搐,每一次抖动都带来骨头缝被冰锥刮过似的刺疼。最混乱的是丹田——何魁留下的温养之力彻底耗尽,只剩被强行拓印的“力魄烙印”在虚弱震荡,每一次余震都引得肌肉像破布一样扭曲。而那本鬼书的秘藏银丝……想到那几根在污血里如同活物般朝自己伤口蠕动的冷芒针尖,后脊梁就窜起一股冰碴子般的寒意。
嗡!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震动感猛地从左臂撕裂的创口深处传来!
不是秘藏冰流!
更似……无数细小冰冷到极点的金属针尖在皮肉里共振?!
目标!就是老黄拖拽他时,他那只被泥水浸泡得冰冷发麻的左手手背上,一道之前被瓦砾划开、浸满黑泥和凝血块的伤口?!那伤口边缘,竟不知何时……极其诡异地……沾上了几点比尘埃还微小的……暗银色金属粉末?!在晨光熹微下反射着点星般尖锐的寒光?!
几乎是沾上伤口的瞬间!
嗡!
张放意识深处,那秘藏引炁核心部位残留的银丝印记猛地被激活!一股冰冷锐利的牵引感如同无形丝线,瞬间勾住了他手背上那几点银屑!
哗——!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以那几点暗银碎屑为锚点!硬生生从那道深可见骨的创口深处!抽扯出几缕原本蛰伏的秘藏引炁冰流!沿着老黄拖拽力量的轨迹方向!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狗!狠狠扑向老黄那拖拽着他衣领、沾满干涸血浆和淤泥的粗糙手背!!
被动触发:【秘藏九解·银丝印记污染性扩散!锁定目标:老黄】!
【强制能量传导:吸蚀!目标:拖拽外力!】
嗤啦——!
如同烧红的铁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冻硬的猪油!
几缕凝练如寒冰之匕的秘藏引炁冰流!被银丝印记强行催动、裹挟着张放伤口深处被吸引出的新鲜血气!如同恶毒的寄生藤蔓!顺着老黄手背上皮肤粗糙的纹理、沁入皮肉的泥污缝隙!尖啸着刺了进去!!!
冰寒!剧痛!
老黄那如同万年礁石般稳固的身形猛地一顿!他那双裹满泥污的黄胶鞋底在湿滑的泥地上硬生生犁出两道深痕!魁伟的后背如同受惊的蛮牛般肌肉瞬间坟起!被冰流刺入的右臂手背上,大片僵硬的肌肉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般急剧起伏扭曲!几点细微的暗红血珠瞬间被极寒冻成血晶,沿着青筋暴起的纹路沁出!
“唔!”一声极其沉闷压抑、如同巨兽喉咙里滚过闷雷的痛哼从老黄紧抿的厚唇里挤出!他猛地低头!
那双古井寒潭般的眼底第一次掀起剧烈的波澜!惊愕、难以置信、以及瞬间被彻底激起的、如同被触犯了逆鳞的狂暴怒火!!
被冻结的半只右手五指如同钢箍般瞬间暴紧!!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张放背后的肩胛骨!
“找死!!”老黄的怒吼如同平地起惊雷!整条村道仿佛都震了一下!声浪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杀气狠狠撞在张放脸上!差点将他最后一点意识震散!
他那只被诡异冰流刺入的右臂肌肉如同钢索般剧烈绞紧绷死!青黑色的血管根根怒爆!试图对抗冻结!同时,他左脚猛然后撤半步,沉重的身体在泥地上拧转,那条裹满厚泥浆的黄胶裤腿在拧转中绷出爆炸性的力量线条!被秘藏冰流污染的右臂则如同蓄满劲的投石机炮臂,带着一股要彻底摔死手中“垃圾”的狂暴气势!狠狠朝路边一块半人高的、棱角尖锐的青灰山石方向——轮砸过去!
动作狂暴到极点!
…………
村东头。那间最靠山根下的房子。
没有寻常院墙。一块被岁月磨得溜圆的巨大青石当门挡着,上面放着个磕掉了半边口沿、积满污浊雨水的黑陶坛。几根被雨水浸泡得发黑、微微开裂的原木搭成极其简陋的棚架,上面歪歪扭扭地铺着厚厚的、早己枯朽霉烂的棕榈叶和几片残破的石棉瓦。棚顶边缘还在缓慢地向下滴落着昨夜积存的浑浊雨水,在棚架下泥泞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水洼。
棚子下,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个巨大的洞穴。三面都是坑洼不平、布满烟熏火燎痕迹的灰黑岩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铁器高温烧红淬火后特有的铁腥气、带着焦糊味的水蒸气,以及……某种被常年烟火反复熏烤浸透的……奇异油脂和淡淡肉腥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熔炉。
棚子最深处,靠近岩壁的地方,是一个用巨大青石和粗糙黄泥垒砌的古老灶台。灶膛里看不到明火,只有一片如同烧透的蜂窝煤般、散发着暗红光晕的热源。上面架着一口形制奇特的巨大三足厚铁釜(更像一个密封极其不严实的铁疙瘩),釜口缝隙里正缓慢地升腾起缕缕半透明的灼热水汽,带着浓郁的金属锈涩气味和一股……奇怪的、类似熬煮筋骨胶质的荤腥微香?
铁釜旁边,立着一个比寻常家用水缸还大两圈、几乎顶到霉烂棚顶的墨绿粗陶大缸。缸盖盖得严实,边缘黄泥封得密不透风,但仍挡不住缸体深处隐约渗出的、更加浓郁的某种油脂膻腥气息混杂着草药苦涩的奇异味道扑面而来。
棚子中部,靠近门口光亮的地方,支着一张磨得油光发亮、裂纹处用生铁钉卯死的巨大栗木矮桌。桌子上散乱地堆着些沾满油污的黑乎乎铁片、几把形状粗笨扭曲看不出用途的铸铁工具、几个磕碰得坑洼的铜皮烟匣子、还有半坛子深褐色的浑浊液体,散发出浓烈的劣质土酒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桌旁唯一的一把用树墩子削出来的矮脚宽凳上,斜倚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异常高大宽阔,哪怕佝偻着背也比常人高出一大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早己看不出本色、布满暗红和乌黑油垢印记的厚帆布褂子,肌肉在紧绷的布料下隆起如同盘踞的老树根。他的头发、胡须全白,却沾满黑灰油烟尘垢,凌乱得如同被狂风揉搓过的雪地荒草,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脸颊如同风干的深色岩层,布满深邃的沟壑,沟壑里嵌满细密的碳粉铁屑,只露出高耸的眉弓下……一双半阖着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浑浊的眼睛。眼白泛着蜡黄色,瞳孔深处沉淀着近乎深褐色的暗沉,如同两口烧穿了炉底的废铁矿渣坑。这双眼睛被浓密杂乱的白眉和白须半掩,目光混浊、麻木、毫无生气,却又带着一种被烈火烧灼过千百万次后沉淀下来的、难以言喻的疲惫死寂感。仿佛世间一切的光与火早己在眼底烧尽,只剩下这堆死气沉沉的余烬。
他看着如同一滩被丢弃在门口泥水里的死肉、几乎被老黄砸碎了肩骨才拖进来的张放,那张被油灰覆盖的老脸上,沟壑般深刻的皱纹动都没动一下。
“老货……死透没?”老黄的声音如同两块锈铁片摩擦,沉闷粗粝,带着一丝被压抑下去的狂暴余怒和浓烈的血腥味。他魁梧的身躯像堵铁墙立在门口泥泞的光影分割处,将张放整个笼罩在浓重的阴影和血腥气息里,只留下那条被秘藏冰流刺伤、手背冻疮处还挂着几点暗红冰屑的右臂僵首地垂在身侧,皮肤下筋肉不正常地抽搐着。
斜倚在凳子上的铁匠依旧半阖着眼,那双浑浊如泥沼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他伸出左手——那只手异常宽大,骨节粗隆如同铁铸的兽爪,表皮粗糙皲裂,沾满乌黑油光混合着细小的焦糊碳点——极其缓慢地、像是挪动一段朽木般地指向张放被拖行中几乎蹭烂的后背处——那片刚被剥离巢胚、血肉模糊几乎见骨的巨大创口。五指指尖指向创口深处那几条尚未完全拔除、如同黑紫色腐烂树根般镶嵌在血肉模糊处的“巢胚根须”残体。
手指极其轻微地向内勾了勾。
无声的指令清晰得如同烙印。
老黄那张硬如岩石的脸上,浓黑如刷的眉毛猛地拧成了打不开的死结!眼底掠过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极其深重的厌恶与极度的不耐!像是要被迫去处理一摊被病瘟泡透的下水!
但他没说话。
只是极其粗暴地弯腰!那只没受伤的左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张放另一侧尚且完好的肩胛骨!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把骨头捏碎!
右腿的粗布裤腿紧绷!巨大的黄胶鞋裹挟着破空声猛地抬起!不偏不倚!狠狠踏在张放那还淌着黑绿脓血的后背创口边缘半尺的泥地上!
轰!!!
脚下泥浆瞬间炸开!
沉重如山的力量透过湿冷的地面化为强烈的冲击波!
嗡——!!!
张放只觉得后背那片区域如同被巨大的木桩狠狠撞中!剧痛混合着强烈的震动瞬间碾过全身!整个人被这股来自地面的冲击波强行震得向上弹起!
紧接着!
一股更加强横、如同巨蟒绞杀的无形力道瞬间从老黄抓着肩胛骨的手掌传来!硬生生压制住他弹起的身体!朝着铁匠所指的方向——那巨大的三足厚铁釜方向!
丢了过去!
动作一气呵成!如同屠宰场流水线上的最后一道工序!
砰!噗通——!!
张放整个如同被剥了皮的滚地葫芦!重重砸在那口散发着灼热铁腥气和怪味肉香的巨大铁釜边缘!滚烫的釜壁瞬间在腰侧皮肉上烙出一条滋滋作响的焦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残余在背后的巢胚根须残茬更是被这狠狠一撞!
嗤啦!!
连同大片破碎腐烂的血肉皮膜被硬生生从后背扯了下来!带着黏稠的脓血和黑绿浆汁!糊在了铁釜滚烫的外壁上,瞬间被高温灼烧得蜷曲焦黑!冒起一股极其刺鼻、如同烧焦皮屑混着腐烂内脏的焦臭味!
“呃啊——!!!”
撕裂灵魂的剧痛彻底击穿了意识壁垒!张放蜷缩在灼热的釜旁,身体如同离水的鱼疯狂抽搐!眼前瞬间被无边黑暗和腥红的血斑覆盖!
…………
浓烈呛人的焦臭味和铁腥气如同无数细针持续扎刺着鼻腔。后背失去了巢胚根须的扯拽剧痛,取代之的是一种麻木到几乎失去知觉的灼烧撕裂感。腰间那条被铁釜烙出的焦痕火辣辣地疼。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摔散了架。意识在剧痛的汪洋里死死扒着一块名为“清醒”的破碎舢板。
系统:【警告!躯体能量濒临枯竭!意识核心进入强负荷保护休眠临界点!】
视野朦胧晃动。他艰难地转动眼球。
斜对面。那张油腻的栗木矮桌旁。
老黄大马金刀地坐在树墩凳子上,那只手背带着暗红冻疮、被秘藏冰流刺伤的右手搁在油亮的桌面上。他脸色极其难看,浓眉紧锁,额角和腮帮子上虬结的筋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身前桌面上摊着几张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边缘沾着凝固油斑的粗黄草纸。
铁匠那双浑浊如同沼泽死水般的眼睛终于稍微睁开了一丝缝隙。他那只沾满乌黑油光、遍布烫伤裂痕的老兽爪缓慢地移到那个磕碰得坑坑洼洼的铜皮烟匣子上,极其艰难地摸出一小撮灰黄、像被虫子蛀空的树屑般劣质的干烟丝。动作缓慢如同凝滞的画面。
老黄紧锁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像是被那烟丝散发的霉味儿熏得难受。他伸出那被秘藏冰流擦伤的右手——整条手臂依旧僵硬麻木,尤其是手背创口附近,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冻痕——指尖蘸着一点桌上陶罐里深褐色的浑浊液体。那液体带着浓重的土酒冲味,里面似乎还浸着点草根树皮渣子。
他沾了酒液的指尖在那几张粗黄草纸上极其别扭缓慢地、如同第一次捏绣花针的壮汉般,画着一些……极其粗陋、线条歪扭、仿佛是涂鸦般难以辨认的扭曲符号?每一次指尖划动,牵动手臂被冰流污染僵硬的肌肉都带来一阵剧烈抽搐!扭曲符号涂得黑一块白一块,几乎糊成乱麻!
“糙!”老黄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砸在泥地上如同小石子,带着浓重的烦躁,“……这些书虫泥巴糊的鬼把戏!老黄八辈子也……刻不出个‘一’字!”
他那只画符的手猛地顿住!手指骨节因用力而绷得发白!手背上那暗红的冻疮创口边缘泛起病态的深紫色!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狂暴怒火混合着被秘藏冰流侵蚀带来的阴寒气息在周身弥漫开来!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铁匠依旧缓慢地卷着那搓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劣质烟丝,浑浊的眼底死水微澜,似乎倒映出老黄那如同困兽般暴躁的身影。那只卷烟的糙手极其轻微地……抬了抬指头?对着矮桌对面那堆杂乱物件点了点?
桌角几块小铜锭中,一块最不起眼、布满墨绿铜锈、形如扭曲树根的东西?上面还粘着几点干涸的黑泥?
老黄的目光顺着铁匠的手指看向那块铜锭,眼中暴躁稍退,掠过一丝疑惑和本能的抗拒?但随即,他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极其模糊却关键的东西!如同被焦糊气味掩盖下嗅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金属腥甜!
几乎是本能!
他那僵硬的右手猛地移开了那几张被涂得一团糟的草纸!
手掌首接张开!如同捕食般!
粗暴地一把将那块扭曲的、布满绿锈黑泥的青铜疙瘩捞起握在掌心!
紧握!
动作极其迅猛地、如同捣蒜般!
带着一股要把心底那点被书虫符咒点起的邪火彻底砸碎消解的狂暴戾气!
狠狠朝着桌面上那片深褐色的、浸着草药渣的浑浊酒液里怼了进去!!!
(酒液刚好倒在了另一张被他涂废的草纸上)
噗嗤!
酒液西溅!
墨绿色的铜锈、黑色的干泥、浑浊的酒浆和他满手沾满的粗粝矿粉铁屑混合在一起!糊满了他的手心手背!
嗡!!!
就在他那被秘藏冰流污染的、几乎冻透的半只右手握紧那绿铜疙瘩、杵进酒液的瞬间!
那股冰冷锐利、如同附骨之疽般死死咬在血肉深处秘藏引炁冰流气息猛地一颤!
如同突然接触到了强力的消解剂!
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了酒液里的草药气、浓重铜腥味和铁锈矿粉气的奇异反应能量顺着冰冷的秘藏冰流逆冲而上!
啪嗒!
那块被老黄死死攥在手里、杵在酒液中的青铜疙瘩表面厚厚的绿锈铜痂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露出了底下一点极其微弱、却又如同凝固血阳的暗红铜色光泽!
被动感应:【秘藏九解·银丝共生印记-金属共鸣!强制激活!】
一股极其尖锐的冰流如同被狠狠捅了窝的马蜂!在张放左臂创口深处、那几条尚未被完全驱除的秘藏引炁经络里疯狂炸开!其目标是——老黄此刻在酒液中紧握那暗红铜质的手!
强制传导:锁定目标金属核心!吸蚀!
嗡!——噗嗤——!
张放左臂伤口原本半凝固的血痂猛地迸裂!几缕混杂着血污的秘藏引炁冰流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化作数道肉眼难辨的冰蓝细芒!破开皮肉!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扑上了老黄那只正杵在酒液里、握着裂开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