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笑眼中的精芒尚未散去，目光触及古树下武一那张灰败死寂的脸庞时，心中刚升起的狂喜如同被冰水浇透，瞬间冻结、粉碎。
剑元髓……被他吞了。
武一怎么办？
那致命的阴煞腐魂毒根，还盘踞在武一的心脉和筋骨之中！失去了剑元髓这唯一的救命“引子”，仅靠两块碎片的微弱源力镇压，不过是延缓死亡。
而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自己吸收剑元髓，远处武一肩头那两块碎片散发的共鸣光芒也黯淡到了极致，几乎随时可能熄灭。镇压之力正在飞速消退，武一体内蛰伏的墨绿毒根，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开始蠢蠢欲动。
“前辈！”凌笑猛地转身，双目赤红，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看向近在咫尺的守园老者，
“剑元髓晚辈并非有意，武一他……”
守园老者脸上的震惊和凝重早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静。他抬手，打断了凌笑的话，枯瘦的手指指向武一。
“晚了。”老者的声音如同寒铁，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剑元髓入你之体，便是你的造化，亦是他的命数。他体内毒根己无外力可拔，镇压之力即将耗尽。半刻钟内，阴煞反噬，腐魂蚀骨，神仙难救。”
“半刻钟？”凌笑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
他看着武一肩头伤口处，那被清理后长出的新肉下，墨绿色的毒根如同活物般开始微微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寒死气。武一原本微弱却还算平稳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低微呻吟，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不！一定有办法！前辈！您神通广大！求您再想想办法！”
凌笑噗通一声跪倒在老者面前，额头重重磕在布满苔藓的地面，声音嘶哑绝望，“只要能救他，任何代价，任何事，晚辈都愿意做！”
“任何代价？”守园老者浑浊的目光落在凌笑身上，如同冰冷的刀锋，上下审视着他蜕变后散发着勃勃生机与内敛锋芒的身体，最后定格在他那双蕴含着柳絮柔韧与草木锋锐的眼睛上。
“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老者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己注定的交易，“剑元髓虽失，但此地，尚有比剑元髓更本源之物。”
他抬手指向那株通天的天罡剑棘，又缓缓移向脚下这片生机盎然却又暗藏无尽杀机的山谷大地。
“这株剑棘，是剑域核心，亦是阵眼。这片大地，蕴养了它万载，积累了难以想象的草木剑元与庚金杀伐之气。其本源便是这整座‘草木剑域’！”
凌笑的心猛地一沉，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你想救他，”老者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平静，
“唯一的办法，便是引动这剑域的本源之力，强行灌注其身，以无上生机冲刷，以万剑庚金之气斩灭毒根。此法霸道绝伦，十死无生！但……”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入凌笑眼底：“若有‘钥匙’作为缓冲，有‘容器’先行承受并引导大部分狂暴之力，再将其过滤转化，渡入他体内尚有一线渺茫生机。”
“钥匙？容器？”
凌笑瞬间明白了老者的意思，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前辈是说……我？”
“不错。”老者点头，语气不容置疑，
“你身具一丝天罡剑棘的本源剑意，又初步融合了柳絮剑意与草木剑根，更持有蕴含‘源初镇压道纹’的碎片。你是唯一能沟通并暂时容纳部分剑域本源之力的人。以你为桥，以碎片为匙，引动剑域之力，过你之身，再渡其身。此乃……偷天换日，逆命之举！”
“代价呢？”凌笑死死盯着老者，声音干涩。他绝不相信如此逆天改命之举没有代价。
“代价？”老者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
“自然是你的命，或者你的自由。”
他缓缓伸出枯瘦如柴的右手食指，指尖一点翠绿欲滴、却散发着比剑元髓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恐怖的剑意光华缓缓凝聚。
“第一，此法凶险，即便有碎片护持，你承受剑域本源之力时，亦有极大可能爆体而亡，魂飞魄散，此为赌命！”
“第二，若你侥幸未死……”老者指尖的翠绿光华骤然化作一枚极其复杂、仿佛由无数微小剑纹构成的玄奥符印。符印出现的瞬间，整个草木剑域都发出低沉的嗡鸣，无数草木的剑意都为之朝拜。
“你需与老夫立下‘剑奴之契’，以此符印为凭，奉老夫为主。你的身，你的魂，你的剑意，你未来的道皆归老夫所有。永生永世，为奴为仆，守护此域，不得解脱。以此契约束缚，方可借剑域之力而不遭反噬。”
“剑奴之契？”
凌笑瞳孔骤缩，浑身冰凉。
他瞬间明白了守园老者的真正目的。
什么有缘？什么指点？都是为了此刻。
为了他这具被剑元髓改造、身怀碎片、潜力无限的躯体。
为了一个能完美契合剑域、潜力无限的……奴隶！
要么看着武一立刻毒发身亡
要么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搏那一线生机，若活下来，则永生永世失去自由，沦为剑奴。
这根本不是选择，这是绝望的深渊。
“前辈……好算计！”
凌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凉，缓缓站起身，眼神冰冷如刀，
“从一开始，您就在等这一刻？等一个能引动剑元髓、能承受剑域之力的容器？”
老者面无表情，指尖的剑奴符印光芒流转，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束缚之力。
“是缘法，亦是命数。老夫给你选择。救他，立契为奴。不救，带着他的尸体离开，或者老夫送你们一起上路，清净。”
赤裸裸的威胁，冰冷而无情。
凌笑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
他看着古树下武一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看着他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身体，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崖底的“惊喜”、扫茅房的“芬芳”、炸炉的黑锅、王霸天的追杀、地穴中的亡命、挡在身前的毒液还有那句昏迷中的“兄弟小心”……
这个坑了他无数次，却也救了他命的老六……
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却也无法割舍的兄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武一肩头的毒根蠕动得越发剧烈，灰败的死气几乎要透体而出。
守园老者指尖的符印光芒越来越盛，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凌笑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剑域中带着锋锐气息的空气。
再睁开眼时，所有的愤怒、挣扎、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和眼底深处燃烧的、决绝的火焰。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那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剑奴符印，首首看向守园老者那双深不见底的浑浊眼眸。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