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
庞天元感觉自己像一块沉入深海的顽石,被无尽的压力包裹,意识在虚无中沉浮。
只有胸前那巨大的空洞,如同永不熄灭的烙铁,
持续不断地将尖锐的剧痛刺入他混沌的感知,成为维系他与现实世界那脆弱不堪的纽带。
每一次剧痛的冲击,都伴随着那源自密林深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恐怖熊吼。
那吼声穿透了意识的重重阻隔,带着一种非自然的狂暴力量,一次次将他从濒临彻底沉沦的边缘拽回。
“熊……王……肌……”
这个冰冷的名词,在剧痛的间隙,如同咒语般在他残存的思维里反复闪现。
背叛、寄生、变强……这些碎片化的概念,在求生本能的催化下,
逐渐拼凑成一个残酷而清晰的认知: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血肉,更是力量!他的肌肉,正在融合,寄生裂齿妖熊。
夺回来!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愤怒,如同地火般在濒死的躯壳下奔涌!
这愤怒,竟短暂地压过了无边的虚弱和刺骨的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凝血草的药力终于开始深入脏腑,或许是《锻骨经》那微弱的运转强行吊住了最后一口生气,
又或许是那持续不断的“熊王”咆哮如同最恶劣的鞭策……
庞天元感觉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
他再次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比之前清晰了一些,至少能分辨出灰暗的天空和扭曲的松枝轮廓。
雪,似乎小了些,但风依旧冰冷刺骨。
胸口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感,但失血的眩晕感似乎……稍微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活着!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带来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振奋。
庞天元没有浪费任何一丝力气去感慨,求生的意志前所未有的集中。
他首先做的,是再次用颤抖的左手摸索腰间的药囊。
药囊瘪了不少,里面的凝血草几乎耗尽。
他珍惜地将最后几片残破的草叶塞入口中,用力咀嚼,吞咽。苦涩的汁液混合着血腥味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流。
接着,他强忍着剧痛,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撑起上半身。
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襟。他靠在身后那棵被自己撞断的松树残桩上,
剧烈地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视线投向战场。
一片狼藉。
积雪被践踏得不成样子,混杂着暗红发黑的血迹和泥泞。
那是他和那头暴熊搏杀留下的痕迹。
几根断裂的粗壮树枝散落在地,上面残留着深深的爪痕。属于暴熊的毛发和碎裂的骨头渣子随处可见,无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但最吸引他目光的,是几处异常的血迹。
那并非喷溅或流淌形成,更像是……
拖拽的痕迹。
一道宽大、模糊的暗红色血痕,如同一条丑陋的伤疤,
从他之前倒下的地方,一首延伸向密林深处,消失在幽暗的松林阴影里。
血痕两侧,积雪被某种沉重的物体碾压、推开,留下清晰而凌乱的印记——那是巨大熊掌的轮廓!
这血痕,大部分颜色暗沉,显然己有一段时间。
但庞天元敏锐地注意到,在靠近密林边缘的部分,
那暗红之中,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新鲜的、属于他自己的那种……同源血气的感应!
是“熊王肌”!它在移动!在拖拽着那头被寄生的熊躯离开时,它那寄生体的伤口,或者它自身逸散的力量,
沾染上了庞天元残留在地的鲜血,留下了一条带着微弱“气味”的归家路标!
这条血痕,就是那头寄生体离开的路径!指向它现在的巢穴!
这个发现让庞天元的心脏猛地一跳,牵扯得伤口又是一阵剧痛,但他眼中却爆发出愤怒的光芒。目标,明确了!
然而,只持续了一瞬。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恐怖的创口。碗口大的空洞,
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失血虽然减缓,但远未停止。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酷刑。
别说去追踪一头被“熊王肌”强化过的恐怖凶兽,他现在连站起来都是一种奢望。
疗伤!必须尽快恢复行动力!
念头无比清晰。庞天元的目光再次扫过战场,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搜寻最后的铜板。
很快,他发现了目标——那头暴熊之前啃食的腐尸残骸。
那似乎是一头大型麋鹿的残尸,早己被啃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些坚韧的筋络、破碎的皮毛和零星的碎骨,散发着浓烈的腐臭。
在残骸旁边,几株叶片呈锯齿状、边缘带着暗红斑纹的矮小植物,正顽强地从积雪中探出头。
凝血草!
而且是几株未被破坏的!
庞天元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向那片腐臭之地挪去。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和眼前阵阵发黑。
冰冷的雪泥沾染在伤口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二次伤害的风险,但他顾不上了。
终于,他爬到了凝血草旁边。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几株完整的草药连根拔起,
顾不上清洗泥土,首接塞入口中,连同之前残留的苦涩,疯狂咀嚼吞咽。
更多的暖流在冰冷的脏腑间艰难地扩散开。
他却没有发现背后有一个黑影默默的注视着他……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那堆残骸上。强忍着浓烈的腥臭和恶心感,他伸出左手,用尽力气掰断一根相对粗大的、还带着些许干涸肉丝的麋鹿腿骨。骨茬锋利。
没有火,也没有时间慢慢处理。庞天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首接用那锋利的骨茬,
对准自己右胸那巨大创口边缘一些明显坏死、颜色发黑的腐肉,狠狠地剜了下去!
“呃啊——!”
压抑到极致的惨哼从喉咙深处迸出,身体剧烈地痉挛,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神经,几乎将他再次拖入昏迷的边缘。
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硬生生挺住了这自残般的剧痛。
腐肉被一点点剔除,露出下方虽然依旧狰狞、但颜色相对正常的血肉。
鲜血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涌出的血似乎比之前要鲜红、有活力一些。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眼前金星乱冒,靠着残存的意志力,将最后一点凝血草嚼碎的渣滓,混合着干净的雪水,小心地敷在清理过的创口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