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灌进领口的瞬间,莫问知道自己终于爬出暗河,眼下还不能停,远处的赤鳞幡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像只猩红的眼睛,盯着他每一步踉跄的轨迹。
只有跑出这片雪原,就离开了玄冥宗的范围。应该能稍微安全点吧。想想玄冥宗总不至于为了他这么一个外门弟子大动干戈。
莫问停下脚步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的湿衣服被这风一吹,变得邦硬,但他顾不上那么多。
积雪传来“咔嚓”轻响的刹那,莫问的脊背绷紧如弓弦。那声音太刻意,像猎人踩断枯枝前的试探。
他垂眸屏息,余光扫过左侧雪坡——暗红色幡旗的边角掠过冰棱。
“嘿嘿……被你发现了!杂灵根,跑不动了?”沙哑的笑声从头顶砸落。莫问抬头,看见赵岩踏在一巨石上,嘴角扯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你逃不了的!”
“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哪里对不起火灵峰?你们要这样对待我?”莫问不由得悲从心来,他不过想要一处栖息之地等一人归。有什么错?
“哼!有什么错?错就错在你灵根差,确还想妄登仙路,在郑峰主眼中,你和你那师父黄明昊一样面目可憎!不自量力!你可以去死了!”赵炎说完眼中竟是冷意。
听完这话,莫问感到一正无语,“怎么?人往高处爬改错了?”
但对于不想干的人别人怎么看不重要莫问冷冷一笑:“就凭你?上次我师父断剑擦过你咽喉时,你尿裤子的样子,我可记得清楚。”
赵岩的面皮狠狠抽搐,完好的右拳“咔吧”捏响:“找死!”赤鳞火蛇应声窜出,蛇信子带起的热浪融化沿途积雪,在冰面上烫出滋滋作响的焦痕。莫问翻滚躲避时故意压低身形,后背撞上冰壁的闷响里,混着他咬破舌尖的血腥味,看着这个身型越来越大的火蛇,莫问感觉自己周身的温度瞬间升高。对于他现在来说他没有任何应对之法。
“难道真的只能走到这里可吗?”莫问心里暗道,突然摸到怀里视乎有个小包裹。
“现在知道装死?”赵岩踏幡逼近,赤红的瞳孔里映着莫问蜷缩的身影,“等我把你的血抽干,就去告诉莫迪,她哥哥的尸身喂了赤鳞蛇——”话未说完,
莫问突然甩出血染的破布,裹着幕天决明碎片,劈头盖向火蛇撒去,这是之前在外门山因为经常出入后山的十万大山,因此随身准备,聪到火灵峰虽说不用入后山,到这个可以说说黄明昊留给自己的念想,所以一首保存至今。虽说己经被寒潭水浸泡,再加上寒风,己经变成一块一块的冰块,但了胜于无。
火蛇发出尖锐的嘶鸣,鳞片如燃烧的铁片般翻卷,露出腹部粉色的。赵岩慌忙撤回法力,幡旗失去支撑猛地坠落,他踉跄着撞在冰棱上。
“噗呲”赵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看来是招灵反噬。莫问不由得一阵庆幸,只是没有想到用赤麟帆幻化出来的火蛇居然也怕幕天决明。他也可以算是哇打正着。
“不可能……”赵岩盯着莫问手中泛着草汁的断剑,声音发颤,“你不过是个连灵脉都不全的杂灵根——”
“就因为是杂灵根,才会把每株能救命的野草,都嚼碎了记进骨头里。”莫问踏住坠落的赤鳞幡,剑尖抵住赵岩咽喉,感受着对方喉结在剑刃下滚动的战栗。想起方才赵岩提到莫迪时,眼底闪过的阴狠,他的指甲几乎嵌进剑柄:“你想动莫迪?那你今天得死!”
赵岩的表情突然又害怕转为冷笑,从莫问的眼神他知道就算他再求情也是没用的,既然没用还不如死的有出息点,只是想不到自己会折在这么一个人手里,想想就窝囊。血沫顺着嘴角滴在剑尖:“你以为你能逃?你以为莫迪与你通暗号,峰主不知道?”
莫问只觉浑身血液仿佛冻住。“住口!”莫问怒吼着刺出断剑,温热的血溅在他手背上,比风雪更滚烫。赵岩的瞳孔渐渐涣散,嘴角还挂着未说完的狞笑,而莫问的胸口剧烈起
“莫迪……”莫问喃喃自语,指尖抚过断剑上的“莫”字刻痕,那里还沾着赵岩的血。碎玉在怀中发烫,烫得他心口发疼,却让他想起师傅在外门山时的话:“想活下去,别信任何人。”此刻他终于明白,师傅藏在碎玉里的,不是逃生路线,而是让他看清这修真世道的真面目的勇气。
风雪更大了,赵岩的尸体很快被积雪掩埋。莫问站起身,望着火灵峰方向翻涌的赤焰,突然觉得掌心的断剑不再沉重——它不再只是妹妹刻字的念想。而是他要变强。
碎玉的热流顺着掌心蔓延,指向西北方的冰谷。莫问深吸口气,踏碎脚下的赤鳞幡,任由破碎的绸缎被风雪卷走。这一次,他不再是被追逐的猎物——他要去找师父。
“等我,莫迪。”他对着风雪轻声说,声音里不再有半分动摇,“等哥哥带你回家。”
风雪卷着未化的血沫掠过眉骨时,莫问盯着冰面上赵岩的尸体,后颈的寒毛还在簌簌发抖——那柄捅进对方心口的断剑,此刻还在掌心发颤,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盯着自己染血的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冰面上晕开深紫的印子,喉咙里泛起酸意,他猛地捂住嘴,却还是没忍住干呕——胃里翻涌的不是饥饿,是方才挥剑时那股狠劲反噬的恐惧,像条蛇顺着脊椎往上爬,啃噬着他最后一丝力气。
赵岩的眼睛还睁着,望向他的目光渐渐涣散,却让他想起火灵峰后厨的老黄狗——那年他偷拿了半块饼,老黄狗追着他跑,最后被他用木棍砸中脑袋,也是这样的眼神,带着不解,带着渐渐熄灭的光。他蹲下身,想帮对方合上眼,指尖刚触到眼皮,对方突然抽搐了一下,吓得他猛地往后缩,屁股撞在凸起的冰棱上。
“外门弟子莫问,弑杀同门、触犯宗规——”玄色法袍扫过冰面的“沙沙”声先于话音传来,混着玄铁枪杆撞击地面的“哐当”响,像道重锤砸在冰谷的寂静里。说话者站在雪岩顶端,兜帽下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下颌线绷得极紧,喉结滚动时,声带上的冷意顺着字音漫出来,“执法堂奉峰主令,缉拿归案,若敢反抗——”
顿了顿,枪尖挑起一块拳头大的冰棱,内力裹着寒毒将其碾成齑粉,“当场格杀。”
莫问攥着断剑不由得心里发颤,也为自己没能稳住心绪耽误了太多时间,不然执法堂来了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那声音里藏着的威严,像条锁链,隔着数丈距离,就往他脚踝上缠。
“抬起头。”
短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说话者踏碎冰棱跃下,玄铁枪杆在掌心转了半圈,枪尾砸地时溅起冰渣,“看看你做的事——赵岩乃内门弟子,你以低犯上,当知后果。”
声音忽然拔高,尾音带着内力震得莫问耳鼓发疼,眼前竟泛起细密的金星——那是高阶修士的威压,混着执法堂独有的肃杀,像团黑云压下来,让他膝盖发颤,险些跪进雪里。他看见对方法袍上“执法”二字的暗纹在风雪里泛着微光,喉结滚动时,突然想起宗门典籍里的话:“执法堂出,血光现,犯者无赦。”
“跑?”理战看着他踉跄着撞向雪岩,冷笑一声跟进,枪尖划擦冰面的“滋滋”声像条吐信的毒蛇,绕着他的脚印画圈,顿时她仿佛被一股强大力量压得趴在冰面上
“杂灵根,果然连犯错都透着窝囊”理战冷冷的嘲讽着。
莫问看见冰壁上自己的影子,抖得比风雪里的断旗还厉害,哪有半分方才捅死赵岩时的狠劲,分明只是个被追得走投无路的逃犯。
“行了,压走!”几个两点执法弟子上前,理战也送来了压制着莫问的灵力。
他终于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喘息。退后半步时脚底一滑,竟踩碎了一块覆着薄雪的“寒髓脆冰”!这种冰专生在极寒之地,表面凝着半透明的冰棱,实则下方是空达百丈的“寒髓毒沼”——传说沼中尽是千年寒毒与腐尸沉淀的毒浆,莫说凡人,便是结丹修士不慎坠入,也会被蚀骨毒雾绞成碎末。
“找死!”理战的惊喝混着冰裂声炸响,莫问却己感觉身体极速下坠,碎玉的光芒在毒沼上方划出一道残光。他慌乱中挥剑去砍冰壁,断剑却只在岩壁上擦出火星——毒沼表面腾起的青紫色雾气己裹住他的脚踝,腐蚀性的灼痛顺着皮肤往上爬,像有无数细针在啃噬血肉。抬头望去,王厉的身影在冰缝外若隐若现,玄铁枪尖抵着冰沿,面罩下的眼神带着笃定的轻蔑:“寒髓毒沼,十死无生。便是我进这里,也得化作毒雾里的一缕灰——回去禀报,就说莫问坠沼而亡,尸骨无存。”
毒雾越来越浓,莫问猛地扯下腰间染血的布片裹住口鼻,却听见毒沼深处传来“咕嘟咕嘟”的翻涌声,暗紫色的浆面上,竟浮着无数泛着磷光的骸骨,指骨间还缠着未腐的法袍碎片。更骇人的是,毒雾里隐约有银灰色的鳞片闪动——是“冰鳞蝰蛇”,专以毒沼生物为食,鳞片上的倒刺沾着致命毒液。其中一条蛇头突然扬起,红信子舔过他下坠的衣角,布料瞬间冒出青烟,露出底下己经红肿溃烂的皮肤。
下坠的势头终于减缓,他重重摔在毒沼边缘的腐骨堆上,断剑刺入半软不硬的泥地,才勉强稳住身形。西周的毒雾像有生命般涌来,碎玉的热度竟在此时暴涨,隔着布料灼烧着掌心。
“嘶——”冰鳞蝰蛇的吐信声近在咫尺,莫问抬头,正撞见一双泛着幽光的蛇眼。他想逃,却发现双腿己被毒雾侵蚀得麻木,只能握紧断剑,看着蛇信子离自己的面门越来越近……
上方的冰缝传来王厉收枪的金属碰撞声,脚步声渐渐远去,混着风雪的话语清晰落下:“寒髓毒沼,连灵识都能绞碎,何况一个杂灵根的小逃犯?走,回宗门复命。”
风雪渐歇时,执法堂的追缉铃己消失在冰谷深处。没人知道,在寒髓毒沼底部的暗穴里,一块染血的碎玉正忽明忽暗,旁边是半截插在腐泥里的断剑,剑刃上凝着的,不知是毒沼的浆汁,还是属于“死人”的、未凉的血。而毒沼表面翻涌的气泡里,隐约浮起半片衣角——那是莫问破烂的外袍,却在碎玉的热流里,迟迟未被毒雾蚀尽,像个倔强的问号,悬在这口吞噬过无数性命的“活棺材”里,等着某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