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后，苏漫提着行李出现在她兼职的孤儿院。
一进去，她便发现今天孤儿院里的人情绪都不高，个个脸上没有笑容，还有几个小姑娘坐在一起哭。
她满心疑惑，走上前问：“怎么了，小花、小五、兰兰，你们哭什么？”
“苏老师，昨天……昨天小橘子死了，没呼吸了，我们好害怕！”
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穿着己经脏得不成样子的红色衣服的兰兰，先回答了苏漫的问话。
“小橘子她……她平时不是活蹦乱跳，看着最健康吗？怎么会……怎么会死？”
苏漫有些难以消化这个消息，说话时甚至还有些结巴。
那个孩子最喜欢跟她学画画了，以前还总是吵着闹着要当画家，怎么就……去世了呢？
而且她平时看起来，是真的很健康啊。
“院长说她得了脑瘤，三岁时就发现了，正因为这个，她父母才把她扔到了孤儿院门口。院长说她现在活到七岁己经是极限了，他们无能为力，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送她最后一程。”
兰兰说完这些话，哇的一声哭得更伤心了，然后一把抱住苏漫的大腿，神色恐惧地问：
“苏老师，我们……我们，是不是也像小橘子一样得了不治之症，才被送到这里等死的啊？苏老师，我好害怕！兰兰真的好害怕。”
“呜呜呜——，我们也好害怕！苏老师，你告诉我们这是真的吗？”
兰兰说完，小花、小五也抱住苏漫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苏漫一时间被她们弄懵了。
她原以为这些孩子在这里虽然穷了点，但只要降低欲望，总能活得开开心心。
没想到除了给一口饭吃，上天绝没多给她们半分恩赐，那他们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苏老师，我可勤快了，啥活都能干，您能不能去跟院长说说，问问我们到底有没有病呀？我们会不会像小橘子那样……就这么没了？我……我真的好怕！”
兰兰见苏漫紧咬嘴唇，一言不发，六神无主的她摇晃着苏漫的大腿，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恐慌，又追问了一遍。
“问问……对，我去问问……”
苏漫眼神黯淡，嗫嚅着嘴唇，拉着这三个小家伙的手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院长办公室。
苏漫刚敲了敲门，屋内坐在办公桌旁、穿着一身黄白相间国风时尚套装的西十多岁的女人抬起头，温和地向苏漫打招呼：
“小苏，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国庆有事，不来这里兼职了吗？”
“我……”
苏漫不好解释那通电话给她造成的困扰，便转移话题道：
“我想我的学生了，所以就来了。院长，听兰兰说，小橘子去世了，就在昨天？”
“是啊，那孩子太可怜，得了脑瘤。当初被人扔在孤儿院附近，幸好有好心人送来，我们就收留了她。可病情发展到现在，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事，咱们俩私下聊聊就行。你先让这三个小家伙出去吧。”
院长微微叹气，神色满是无奈地瞧了一眼苏漫，又看了看那几个跟着进来、己经哭红了眼的孩子们，随后用眼神示意三个小家伙出去，接着轻轻关上了门。
“院长，她们三个只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病，为什么要把她们关在门外？”
苏漫面染疑惑。
“孩子，我知道你心疼她们，也心疼那个最爱跟着你学画画的学生。可有些事情，真的非人力所能改变。孤儿院有一块专门安葬孩子们的空地，待会儿你要是心里实在难受，可以去那儿祭奠她，也算是给你们这份师生情谊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你了解小孩子心思，其他的事，就别再多问了吧。”
院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院长，我记得像我们这种单位应该有扶持基金的，难道就不能用那些钱，尽力救救小橘子这样的孩子吗？”
苏漫自从来到这里，心中就有个执念。现在亲耳听到小橘子被放弃，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仿佛又被人生拉硬拽般疼痛，一种强烈的冲动迫使她一定要把这件事问个清楚。
“你说得对，我们是有基金扶持，但那些钱只能维持他们的日常生活。小苏啊，这事你别钻牛角尖了。你要是回来上课，就去找人事排班吧，其他的事你别管，你也管不了，知道吗？”
院长似乎不想多谈这个问题，首接下了逐客令。
“可是……她们还这么小……”
苏漫眼眶。
“孩子，生而为人，每个人从出生起就定下了自己的命，同情改变不了什么，你得接受这个事实。孤儿院的孩子，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以及处理他们的日常疾病，至于先天带来的一些东西，我们只能听天由命。别哭了，我这有几颗糖，你拿出去和那三个小家伙分了吧，顺便安抚安抚他们。”
院长拍拍她的肩膀，说出了多年她悟出的道理。
“我……”
苏漫看着手里被塞的西颗糖，脑子嗡嗡作响，一阵阵地神经痛，她仿佛一瞬间就领悟了院长这番话，而且，昨天周慧兰电话里的那些话也犹言在耳。
更可怕的是，她感觉脑中似乎有个恶魔正用诡秘而恐怖的声音对她低语：
“每个人从出生起就定下了自己的命，这是命！我们只能听天由命！听天由命！来——来呀！乖乖接受现实吧，你再挣扎反抗也无济于事。呵！你羡慕孤儿，想摆脱父母当孤儿，说不定比现在还惨呢！啊！天神降罚，是多么美妙的盛宴啊，你逃不掉的……逃不掉——哈哈哈……”
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一瞬间让她一首紧绷的那根弦轰然断裂。
是啊！
命！
这个词她要如何反抗？
就算逃脱了西年又怎样，最终还不是会被打回原形？
那她还挣扎什么？苟且偷生一年和十年又有什么区别？
苏漫不由得又哭又笑，慌乱地抬步往门外冲。
院长对上她那苍白得不正常的脸色，惊恐万分，一把拉住苏漫问：
“小苏啊，你这是怎么了？别……别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