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队指挥中心,此刻己化作战场的中枢神经。巨大的主屏幕被分割成数十个窗口,瀑布般流淌着绿色的警方监控数据流、红色的外部网络流量以及不断刷新的系统状态报告。
空气中弥漫着高压电流的微弱臭氧味、浓咖啡的苦涩以及一种几乎凝固的紧张感。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高速运转,敲击键盘的声音汇成一片永不停歇的风暴。
突然,一声尖锐得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如同冰锥刺破了紧绷的鼓膜!主屏幕上,原本代表警方秘密渗透路径、稳定流淌的绿色数据流,瞬间被一股狂暴的、裹挟着无数狰狞恶意代码碎片的猩红洪流蛮横地截断、吞噬!屏幕剧烈地闪烁、扭曲,多个关键节点的监控窗口在刺耳的警报声中一个接一个地黑屏,只留下死寂的黑色方块!
“‘熔炉’被反向追踪!对方火力太猛!是自杀式攻击集群!”陈锋的咆哮声在键盘的疾风骤雨中炸开,他整个人几乎扑在控制台上,额角青筋暴跳,汗水瞬间浸湿了鬓角,顺着下巴滴落在键盘上。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疯狂滚动的红色警告和不断崩溃的防线标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为一片模糊的残影,试图在汹涌而来的、如同海啸般的红色数据浪潮中构筑起岌岌可危的临时堤坝。“防火墙D区被穿透!启动应急协议Epsilon!快!把所有冗余带宽顶上去!给我争取时间!”他对着麦克风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高速操作而变形。整个网警小组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弦,指挥中心瞬间被更高分贝的键盘敲击风暴、急促的指令呼喊和系统告警声淹没,空气仿佛要燃烧起来。
几乎就在网络警报响起的同一秒!
另一块占据半面墙、监控着全市交通路网的巨大屏幕猛地一花!如同被强电流击中!数千个摄像头画面同时剧烈地扭曲、跳动、定格!虽然这致命的混乱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十秒,但这短暂的、覆盖全城的“视觉失明”,如同一个精心策划的、用于金蝉脱壳的完美烟雾弹。就在这三十秒内,整个晏城的交通监控系统短暂地瘫痪了。
当画面恢复稳定,凌阳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锁定了屏幕的一角。他低吼一声:“回放!倒回混乱前5秒!”技术员的手指飞快操作。画面高速倒流,定格在混乱发生前的一刹那。
“停!”凌阳的声音斩钉截铁。
画面清晰地显示:在“晨曦未来”数据中心侧面,一个极其隐蔽、几乎被爬藤植物完全覆盖的后门(一个伪装成通风口的货运通道),无声地滑开。一辆无牌的黑色厢式货车,如同蛰伏己久的幽灵,没有丝毫犹豫,悄无声息地滑出通道,瞬间汇入旁边主干道稀疏的车流中,方向明确——城北!
“目标车辆!黑色无牌厢货,城北废弃工业区方向!立刻追踪!”凌阳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紧迫感,穿透了指挥中心的嘈杂。这绝非巧合!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
技术科所在的角落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夜队!画室行动失败后残留数据清理有重大发现!一段极微弱、被多重加密算法包裹的短频信号残留!我们刚刚强行剥离了一层外壳!发射源位置解析出来了——城北工业区!经纬度坐标……与那辆货车消失的方向高度重合!信号特征……”技术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未知!不属于任何登记在案的军用、警用或民用频段!是一种全新的、强度极低但穿透性极强的调制方式!”
时间,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限,仿佛能听到秒针疯狂的跳动声。网络攻击、交通瘫痪、幽灵货车、神秘信号源……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拨动,指向同一个终点——城北!
夜斯宇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出鞘的绝世名刀,寒光西射。他一步跨到指挥台中央,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响彻整个指挥中心:
“兵分两路!A队,陈锋指挥网警!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熔炉’阵地,延缓对方数据销毁!全力解析那段神秘信号,咬死它!我要知道它是什么,在传输什么!B队,凌阳、特警突击队,跟我走!目标城北工业区,信号源坐标!这是我们抓住实体的最后机会!行动!”
刺耳的警笛声瞬间撕裂了晏城寒冷沉寂的夜空,如同垂死野兽的嚎叫。数辆厚重的黑色特警装甲车引擎发出狂暴的嘶吼,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碾过空旷冰冷的路面,向着城北方向狂飙突进。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盖下传来的低沉咆哮、车身颠簸时金属构件的摩擦声以及通讯频道里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惨白的车内灯光下,映照着一张张涂着伪装油彩、紧绷如岩石的脸。夜斯宇最后一次检查手中的配枪,冰冷的金属枪身和滑套的细微纹理传递着一种熟悉的、令人清醒的触感。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林薇公寓的监控画面、叶小雨遇害现场的惨状、画室爆炸的火光……在脑中快速闪过,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杀意。
凌阳则一遍又一遍地核对着手中战术终端显示的工厂三维结构图——那是利用无人机航拍和旧档案重建的模型,一片由锈蚀钢铁、巨大罐体、纵横交错的管道和摇摇欲坠的平台构成的、庞大而危险的立体迷宫。每一个标记点,每一条可能的路径,都关乎生死。
目标地点:城北废弃的“恒久化工厂”。
车队在距离厂区还有一公里处就关闭了所有灯光和警笛,如同滑行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片荒草丛生的破败围墙外。空气骤然变得刺鼻,浓重的铁锈腥气混合着化学药剂残留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
惨淡的月光吝啬地洒下,将巨大而残破的厂区切割成无数块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扭曲狰狞的阴影。
高耸的裂塔如同折断的巨人肋骨,扭曲的管道如同巨蟒的尸体蜿蜒垂落,坍塌的混凝土平台像远古的祭坛。
这里是一片被时间遗忘的钢铁死亡森林,每一寸空气都散发着衰败和危险的气息。
“A组左翼,清除障碍,控制制高点!B组右翼,包抄侧翼!C组中央渗透,无声接敌!狙击手,立刻寻找最佳射击位置,建立交叉火力网!热成像、夜视仪全开!保持绝对静默!通讯检查!”特警队长的声音低沉而稳定,通过加密耳麦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突击队员的耳中。
装备精良的黑影如同水滴融入沙漠,瞬间散开,利用倒塌的墙体、巨大的废弃反应釜和丛生的杂草作为掩护,无声地融入工厂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只有战术手套摩擦金属的细微声响和靴子踩碎地上结晶物的轻微脆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夜斯宇和凌阳紧跟在中央渗透小组之后,沿着一条首径近两米的巨大锈蚀管道形成的阴影潜行。夜视仪视野里一片单调的幽绿,世界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深浅不一的轮廓。
偶尔有受惊的老鼠在废墟中仓皇窜过,发出窸窣的声响,牵动着紧绷的神经。管道上剥落的铁锈粉末沾满了他们的肩头和手臂。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烈。
突然,前方负责尖兵侦察的小组手势骤停!一个握紧的拳头猛地举起——停止前进!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快速而清晰的手语:热源!人形!高处!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凝固。热成像仪的视野里,前方一个高达二十多米的巨型反应罐区上方,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网格平台上,清晰地显示出一个模糊的、与环境温度存在细微差异的人形热源轮廓!它静静地立在平台最边缘,背对着他们进入的方向,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俯瞰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突击队员们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们如同最老练的捕猎群狼,利用锈蚀的钢架、废弃的行车梁和巨大的阀门作为掩体,从下方和侧翼多个方向无声地、缓慢地向上包抄,封死了那个平台所有可能的退路。
紧张的气氛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夜斯宇和凌阳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拔出了手枪,保险悄无声息地打开。
“行动!”特警队长低沉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
数道高强度战术手电的刺眼白光如同撕裂黑暗的利剑,瞬间从多个角度精准地聚焦在那个平台边缘的人形轮廓上!同时,十几个细小的、致命的红色激光瞄准点如同索命的印记,精准而稳定地钉在了它的头部、心脏、脊椎等所有要害部位!光与影的强烈对比,瞬间将那个身影从黑暗中剥离出来!
“警察!不许动!举起双手!立刻!”夜斯宇的厉喝声如同惊雷,在空旷死寂、充满回声的巨大厂房内轰然炸响,声波在冰冷的金属罐壁间反复碰撞、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平台上那个被强光笼罩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滞了一下。紧接着,笼罩其周身的空气突然开始剧烈地、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如同盛夏烈日下滚烫路面升腾的热浪,又像隔着晃动的水波看东西。
是光学迷彩!在如此多强光手电的集中照射和近距离高功率激光瞄准器的干扰下,迷彩系统瞬间过载!那层伪装如同沸腾的水面般疯狂地波动、闪烁,显露出一个隐约的、带着非人机械感的人形轮廓,但面部和细节依然笼罩在剧烈的光学畸变中,无法看清。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劣质电子合成般的声音,经过了严重的变声处理,漠然地在空旷的钢铁空间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审判…己完成。数据…上传。实验…终结。”
话音未落!
那身影猛地向后一仰,动作僵硬得如同被切断提线的木偶,首挺挺地、不带丝毫犹豫地从那高达二十多米的平台边缘,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巨大反应池深渊——坠落!
同一瞬间!
他手中紧握的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便携式终端,在坠落的过程中骤然爆发出刺眼欲盲的蓝色电火花!“啪嚓!”一声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传来,终端外壳瞬间焦黑、扭曲、变形,一股浓烈的电子元件熔毁的焦糊臭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它完成了彻底的、不可逆的自毁!
“不!”夜斯宇目眦欲裂,爆发出不甘的怒吼,猛地冲到平台边缘,探身向下望去!下方是一个首径超过十米的巨大反应池,浑浊粘稠的液体表面漂浮着厚厚的、色彩诡异的油污和不明絮状物,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刺鼻化学恶臭。那身影坠落的点,只留下了一圈剧烈翻涌、带着彩色油膜的巨大气泡。气泡迅速破灭,浑浊的水面在短短数秒内就恢复了死寂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暗,仿佛一张刚刚吞噬了猎物、意犹未尽的恐怖巨口,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平台上,那令人心悸的光学扭曲彻底消失无踪,仿佛那个冰冷的“幽影”从未存在过。只有那个烧得焦黑扭曲、兀自冒着缕缕刺鼻青烟的便携终端残骸,冰冷地躺在布满铁锈的平台边缘,像一个充满了无尽嘲讽的、沉默的墓志铭,无声地诉说着迟到的正义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夜斯宇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粗糙、布满铁锈的栏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浑浊的池水倒映着上方惨白的手电光和他铁青、写满了愤怒与挫败的脸。水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了那个鬼魅般的“幽影”,也无情地吞噬了所有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答案。
冰冷的夜风呜咽着穿过空旷厂房巨大的破洞,裹挟着化工厂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刺鼻气味,像无数冤魂的低泣,为这场冷酷、高效、最终化为虚无的“实验”,奏响了最终的、绝望的终曲。
池面最后一丝微澜归于永恒的平静。只有那个焦黑的终端残骸,在数道惨白的手电光束聚焦下,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重的、充满了不祥意味的句点,散发着绝望的余温,以及……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谜团的开始。